在西阳镇的和睦村里有一座窄窄的小桥,涓涓细流从桥洞穿过奔向了插满绿秧的田,小桥旁有一个小房子,屋顶上的瓦有些疏落,屋顶的瓦上爬满了阿婆种的南瓜藤。阳光暖和而金亮,把南瓜花染得黄澄澄的,四岁的我坐在破旧的藤椅上,眯着眼端详着脚边懒洋洋的小狗,阿婆在厨房里忙碌着,烟囱中冒出的灰色轻烟逐渐被风吹淡。
不一会儿,阿婆出来了,系着花布的围裙,笑盈盈地迈着步子,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盈满了阳光的温暖。我飞一般扑向阿婆,在她身边黏黏糊糊:“阿婆,饭好了没?我饿。”说着我使劲地按着我的肚子以示我饿得严重。阿婆坐在那把藤椅上一把揽住我闹腾的身子,眼望着田地里充满春意的绿秧:“乖,再等会儿,阿婆给你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怎样?”我高兴地在阿婆的膝盖上扭了扭身子,重重地点点头,我静静地听着阿婆所讲的每一个字。
后来,我的笔下缓缓展开了阿婆的故事:阿婆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自来水,要洗澡必须到河里去,河水清澈得不掺一丝杂质。夏天,河水被太阳毒辣辣地照上一整天,在太阳快落山时,河水还是十分凉爽。阿婆干完农活,赶在河面上还有一缕余晖,急忽匆地赶往河边。霎时,河边全是花花绿绿的衣服,小河如同一个大澡堂,乡亲们边打趣边洗澡。那时候的孩子水性都不错,唯独阿婆不敢往水深处走,有几个胆大的男孩在河中欢快地游泳,穿梭自如,突然陈老太家的孙子,没了人影,在河面上只有一圈圈荡开的水纹,大家慌了神,纷纷停止动作,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哪知,他却在河对岸浮了出来,像小鸭子般甩了甩身上的水珠,调皮地冲我们眨了眨眼。阿婆愣愣地呆了几秒,随即舒畅地叹了口气。大家扑哧一笑,陈家老太可不高兴,铁青了脸,脸色如猪肝,一边嘴里埋怨,一边伸手就要打孙子。那机灵鬼又“嗖”地一下潜入水中,使得陈家老太无从下手,骂骂咧咧地走回家了。刚才安静看“好戏”的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小丫头,故事讲完了。阿婆给你盛饭来。”说着,阿婆拍拍花布围裙准备起立。我眯着眼,脑海里浮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鸭子,不禁咧开嘴,笑出声来。直到阿婆把我放下来,我才反应过来,”阿婆,别走,再给我讲一个嘛!”我拽住她的衣角,阿婆迈不开步子,半恼半笑地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在藤椅上,我顺势爬上她的膝盖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提笔,重新翻页,是阿婆的新故事:有一年,老天不照应,毒太阳多而雨水少,刚插到田里的秧苗不出五六天就被太阳晒蔫了,连小溪也只剩浅浅的一条沟。这一年大家都忧心忡忡,生怕自己的那块田里颗粒无收,阿婆家的田地离家很远,父母都有要紧的活要干,挑水浇田这个重任就落到了阿婆的身上。先在肩膀上,放一块垫肩巾再把扁担稳稳地架在肩上,水塘离家还近,不一会儿就到,两只木桶里装满水,一左一右好像肩膀下挂了两个千斤重的秤砣。在毒太阳下赶到田边,满头的汗快把扁担渍成暗红,小心翼翼地把垫肩巾揭开,肩膀已经磨破,冒出一个个血泡。到了田边还不能立马休息,阿婆紧接着用水瓢舀起水向田中洒去。她仿佛能听见秧苗贪婪地吮吸露珠,闭上眼就能看到秧苗酣畅生长的样子。阿婆所想的一切在秋天实现了,田里脱壳出来的稻米像珍珠一样泛着光泽,产出的稻米不比前年少,在这旱年里,我家的炊烟袅袅不断,饭香四溢。
阿婆讲完了故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小丫头,知足了吧,阿婆不讲喽!”四岁的我点点头,除了那个像小鸭子样水性好的男孩给了她欢乐之外,似乎就没再注意到什么。而我现在想来,阿婆的故事将我的心带到了一个朴素美好的农村里,见证她生活里的苦与乐,这些故事也是打开我心中文学之门的金钥匙,让我在写作的旅途中妙笔生花。
夕阳西下,镶着金边的云被窗框成一方方的影,斜斜投射到微卷的稿纸上,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浮现着秧苗生长的青涩味。
就此搁笔,眼望窗外,窗外不是那片熟悉的绿秧田,心中不免怅然。我闭上眼又想起那个村庄、藤椅和阿婆……街上的嘈杂声穿透单薄的玻璃迫使我抬起沉重的眼皮。
“是的,该回去看看了。”我踏上了返乡的旅程。
汽车停在小桥旁,溪水从桥下流过。站在桥上,眼底尽是蹿高的秧苗,推开栅门,屋顶上爬着南瓜藤,花朵开得比往年更艳。藤下,年老的阿婆系着花布围裙,吱嘎吱嘎地摇着破旧的藤椅,笑眯眯地望着我。
“阿婆!”
“哎!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