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雨,都怪妈妈让我到姑母家来度假。没想到,刚下船,就遇上了这倒霉的雷雨,我来前又没通知姑母,所以也没人来接我。天色渐渐暗下来了,雨还是不停地下着,我心里烦闷极了,心想,天快黑了,雨下得还这么大,我可怎么办?
忽然,从雨雾中钻出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转眼问便冲进了亭子,她比我矮一头,扎着两根羊角辫儿,穿着一件桔红色的衬衫,一条蓝布裤,裤腿卷得高高的。只见她低头拧了拧湿透了的裤角。又抬头望了望如注的大雨,从急不安地准备冲出去,我连忙拉住她:“小妹妹,这么大的雨,歇一会儿吧。”她腼腆地望了望我,顺从地坐下了。我一掏口袋, 哟,正好还有三块糖。我随手拿了一块给她,她接过去,剥开正准备往嘴里放,谁知不小心,糖掉在地上。她赶忙弯下腰去拣,用手轻较地拂了拂沽在糖上的灰尘,还小心地用嘴吹了吹。我见了,不禁暗暗好笑,就拿了仅剩的一块糖给她:“扔了吧,再给你一块。”她脸红了,摇了摇头,轻轻地咬下了那脏的一小角,吐掉,把余下的糖重新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我看着她那小心翼冀的样子,既好笑又好气,心想,农村孩子嘛,就是这样精巴。我和她聊起来,她告诉我,她叫李琴,我心里一惊,差点跳起来,李琴?不就是我姑母的女儿!瞧那模样,多像姑母啊!雨渐渐小了些,我们便一同回家了。
我们第一次相见,她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经过几个星期的接触,我更进一步了解她了。一天,姑母去田里给姑夫送水,我留在家里烧莱做饭。我匆匆拿了两根丝瓜削起皮来,谁知由于性急,一刀削去了小半块。我毫不在意地把它一扔,又继续削起皮来。都怨我手艺不好,削到最后只剩下了一半。这时,琴妹走了过来,望望地上的丝瓜皮,蹲下身来,检起了我扔的那带着小半块丝瓜的所谓瓜皮,拂去尘土,心疼地问:“接,这不要了吗?”我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这一丁点儿的东西才不可惜呢!我随口回答:“不要了!"琴妹却又用水把那东西洗了洗,从我手中拿过刀,小心冀翼地剥着皮,然后递给我说:“妞,还可以吃呢,扔了怪可惜的。”我不情愿地望了一眼。又往地下一扔,不耐烦地说:“这么脏的东西还能吃吗?这点东西,也这么‘精巴’。”琴妹咬咬嘴唇,仍是一声不响地拾起丝瓜,放进一只小碗里,晚上烧莱时,竞又拿出来了……唉,我早说过,农村的孩子嘛,就是 “精巴”!
说她“精巴”,真是一点也不过分。还有更气人的事呢!有一天,我在河边淘好米回家,哪知一头撞在大个子叔叔身上,米撒了好多,我胡乱检了一些,就回家了。回到家,才发现琴妹不见了,凭脸,我知道她又去检米了。直到我烧好了饭,还不见琴妹回来,便只得出去找她。她真的蹲在那儿检着米:她的身边放着一张不知哪儿来的纸,她默默地一拉一拉地检着,小心地放到纸上。太阳毫不留情地直射着她的娇小瘦弱的身子,她的头上流着汗,衬衫全被汗水浸透了,却仍然低着头捡着。望着地下的米,我忽然怒起了“锄禾”一诗的名句:“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的脸红了,我突然觉得她那小小的身影顿时高大了,而我却变得那么小。我低着头,像被什么推动着,感染着,蹲下身子和她一起默默地捡起来。她抬起头看了看我,冲我笑了,我也望着她笑了。
噢,琴妹,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