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记忆,是家乡满案花馍的香甜。
阳光透过细碎的古木花枝,斑斑驳驳地洒在阿婆满头的银丝上。阿婆已是花甲之年,仍是心灵手巧、耳聪目明。她蹲坐着,面前伏着一大张低矮的木制桌案。桌子上铺满了大盆的面粉、金黄的蜂蜜糖和几把小巧的红剪子。
阿婆揪下一块面团,包进去满满一大勺甜豆沙,揉成椭圆形。木筷在她手指间灵活转动,剪子在面团间跳跃游走,飒飒之声不绝于耳,留下一个个精致尖利的棱角。
再点缀上些彩色,一尾鲤鱼就这样在阿婆手下诞生了。流畅的线条,栩栩如生的背鳍,炯炯有神的鱼眼,仿佛下一秒这花馍就要吐出泡泡,顺着小溪游走了。
小姑出嫁时,我刚满六岁。阿婆就是这样足足备置了一个月,做出了整整一满席精致可爱的花馍。威风八面的百兽之王高傲地翘着头,粉嫩的芙蓉里糖浆似要满溢出来。摆在正中央的龙凤呈祥,鲜艳的色彩,夸张的花簇,更是一下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馋得口水直流,偷偷伸出手,却被阿婆一把打在手背上。
“这哪是能吃的,给你小姑撑场面用的!
十里红妆自然是热闹,新娘子自然是好看,但没吃上这花馍,总让我馋得心里直痒痒。
然而这一遗憾,在春节被大大地弥补了。大年初一的晚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小镇的夜晚被照得灯火通明。此时,每家每户都在门前都摆了一大张案子,上面摆满了新鲜出炉的花馍,每家的都情态各异、独具特色。
哥哥领着我,我俩一人端了两个盘子,盘子里装满了阿婆新做的花馍。我们拿自己家的和别人家的交换,这样就能尝到新鲜不一样的味道。我和哥哥挨家挨户地走访,用稚嫩的童音一本正经地念叨着熟背的拜年词。迎上每家叔婶伯舅的亲切笑脸,我们乖巧地送出自家的花馍,乡亲们也都从各家的桌子挑上两个最大最甜的送给我们。
李家奶奶的喜鹊花馍小巧玲珑,咬一口,蜂蜜的馥郁和小麦的醇香在舌尖上跃动起舞。张家爷爷的花馍形似锅盔,虽不精致却是分量十足,面皮薄糖馅多。我也学着阿婆的样子,自己做了一个奇形怪状、五颜六色又圆滚滚的大花馍,一口下去,惊喜与满足在心间撞了个满怀。
一团小小的花馍,一位心灵手巧的老艺人,一乡淳朴热情的邻人,一段五彩斑斓的时光,一纸贯穿古今的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