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风已然过境,伴着老人的高低声调,孩童的嬉笑送到我的耳边。黄昏之时,树叶没了分间线,似乎下一秒就要融进炊烟与夕阳之中。我踏着还未消散的余晖,静静地绕着这个小村落。
村头的大榕树正是人多时,穿着棉布白背心大褂的老人摇着蒲扇,伸头曲腿地看着石桌上的棋盘,或是皱眉,或是得意。劳作一天的男人端着瓷碗,就着几棵咸菜,谈天说地;满嘴饭粒的孩童扯扯身边的小伙伴,央着母亲要去玩,然后被不情不愿地哄着咽下几口饭。榕树之上,是夕阳,榕树之下,是烟火,晚风吹来,池塘泛起涟漪。
这是我倦鸟归巢的村。它有个不为人知的名字——湖镇围。
这里很小,村中人口加起来不到三百;这里很大,几乎全是我散落的记忆。
往前走左转,拐入一条狭长的小巷,挤挤挨挨的白墙黑瓦斜倾地往我压下来,影子温柔地打下来,黑白分明间,又晃开昏黄的光晕。不知哪家的黑猫跳上屋檐,直着身扭头看我一眼,眼中的黄昏浸过了我,只余咸黄,然后又灵巧地跳下屋檐。
灯忽地亮起来,浓黑的夜被划开一道,几个妇人悠悠地走回来,夕阳已然回到了家。孩子们在昏黄的灯下跳下房子,一下,两下,三下,跳动的影子和稚嫩的童音都交织在夜色中。顺着晚风,悠悠飘去好远。童音里藏着的,是我的过往。
踩着渐起的夜雾,依着模糊的光,我向家走去。不知哪里放起戏曲,也许是哪家人放错了,惊动了土狗,一声又一声地叫。月上柳梢头,乘月而归,乘兴而回。夜里入梦,梦里仍是白墙黑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