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岁月染的斑驳的记忆中,只有那青蓝的瓦,拙朴如故。
江南似乎生来就应与青瓦相配,沿袭了千年,从善如流却又沉闷质朴,似是在如泣如诉地低声吟唱着,那早已无人知晓的旧事。
江南的秋雨总是如约而至,它纷扬着,落在瓦上,落在千载的复苏上。老街,故居,旧巷子的檐上,细密的瓦缝参差不齐,青瓦看似交错着,其实是井然有序的叠在一起。这雨,它恣意地落在瓦上,将青瓦打磨成只有蕉叶能与之比拟的乐器,声音清朗,悦耳,将所有心事都渲染成一片春花秋月。
听雨落青瓦的声音,如烟往事缭绕心头,当往事风烟俱净时,便已如晴初雨霁。它们演绎着,咏唱着,那江南最为诗情画意的柔情脉脉。雨与瓦在梦境中交织,最终化作了无端而起的愁绪。它们在弹,弹这兴衰成败,它们在演,演这世间万象。
若说,什么地方是雨落不到的,大抵便是烧制青瓦的窑厂。窑工将黏土的细腻与柔软切成方方正正的瓦坯,似乎并不复杂。我却向来不这样想,做一片瓦,就像是在做一把琴,同为乐器,一样冷冷作响,它们又有何不同?临近开窑时,冷水兜头浇下去,烟熏火燎到怒红的瓦,被骤然升起的云雾染做了妖魅清雅的青蓝色。弦落,瓦成。
一片瓦就这样平平凡凡地开始了它留恋在江南的一生,或许,从来都不平凡。
倘若将与雨合奏的青瓦,换做琉璃瓦,怕是会韵味不复。琉璃瓦精致,华贵,让人联想到大明宫宫墙后锦衣华服的大唐公主。而青瓦,素雅,柔婉,只若南宋时西湖边素衣的水墨仕女,与月色,青柳,石板路,小家碧玉染于同一段浮锦上。不骄,不燥,清浅如雨般。雨,决不能落在琉璃瓦上,那样的深宫高阁,那样的肃穆庄严,太沉重!
烟雨潇潇,雨落青瓦的声音悠悠漾开,一梦千年,水滴瓦穿。
青瓦,在沉沉浮浮无数次后,终于成了世间的弃子,像是长在城市里的叶与花,落在人为控制的情怀里。黄粱,多少旧事已去,一梦,多少浮生已了。
在高楼林立的城市空间里,我到处寻找一片青瓦的踪迹,它已失去原色,披上华丽的重衣,倾国倾城,却高高在上。我望不到,它那油墨重彩的侧脸。然雨是知晓,因为青瓦是像它的,不断的离去,成为不再熟悉的样子,可这一切是向前发展的必然。
只觉,再没有悠长的梦,沿着世袭的空间在一条寂寞了很久的小巷中响起。在烟雨朦胧的泪眼中,我看见,自己变成了一片青瓦,摇曳在城市的街头。带着眷恋,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