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瘾,真不过瘾。”她自言自语嘟囔着,如往常般伛着背坐在藤椅里。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她银白的发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囡囡,瞧瞧这儿太阳多毒辣,囚在椅子里真不过瘾……”她絮絮叨叨无头绪地对我讲着,眼睛却总盯着窗外,灵魂好似游离了一般。
“行了,奶奶。您消停会儿吧。”我略有些不耐烦,“我上网去了,您看会儿电视吧。”她转过头瞪了我一眼。“我怎么不消停了,整天就知道上网,囡囡你得当心,电脑这玩意儿害人不浅。”她叹了口气,“哎,罢了罢了。帮我把电视开到唱戏那个频道吧。那《梁山伯与祝英台》还听得入耳,果然原版唱得好啊……”奶奶话匣子又打开了,我急忙开到戏剧频道,调高音量,奔进了书房。
外头不时传来“咿咿呀呀”忽高忽低刺耳的京剧,我上了会儿网便觉索然无味。“真不过瘾。”我也叹了口气,喃喃道。出了房门却发现藤椅上已空无一人。奶奶呢?疑惑之时忽听见从楼道里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只见奶奶哼着欢愉的小曲,脸红扑扑的进了家门。“真过瘾!”她小声说着,走回了藤椅,却是炯炯有神地望着蓝天,一双动人的眸子流光溢彩。
“和小区阿婆们一块聊天了?”我准备去泡茶,又颇为好奇地问道。她摇了摇头。“才不是,大热天的大伙儿又不熟谁还有这闲心下去扯东扯西?”“那是……?”
“哈哈,囡囡,告诉你吧,我刚去干了件过瘾事。这几天楼下不是来了个卖鸟的嘛,奶奶我越瞧越觉笼里的鸟可怜。啧啧,那小模样特像以前老屋屋檐上的那几只鬼灵精,我打水洗衣时它们叽叽喳喳唱歌,生柴火时也唱、磨豆也唱……”奶奶似陷入了对老屋无尽的回忆,想起那座一砖一瓦建起、经历了几十年风雨遍布青苔、如今却已被拆除的老屋,我心中也是一阵感慨。“咳咳,然后呢?”耐不住好奇,我打断了奶奶的回忆。
“哼。”她不满地轻哼了一声,“然后我就把它们买下放生了呗。那鸟贩子人也忒耿直,一声声‘大婶’叫得特亲热。上次我对他说以后鸟全部卖给我吧。这不,这几次一只也没卖给别人,还直说我是善人。囡囡。你可不知道,才花了几百块,看见那些鸟扑啦扇翅飞走,别提有多过瘾了!”
“什么?几百块?什么鸟啊,别被坑了!”“怎么会?”她的语速缓了下来,“就是那种头上有点黑灰的。”奶奶说完这句话,我忽的瞧见窗外盘旋着几只?坊疑淼哪瘢?凶畔屎斓泥埂�“不会嘴是红的吧?”我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确定地开口。“对对,就是那种。”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清脆的口哨声,在空中盘旋的鸟儿扇动翅膀越飞越低——最终全部飞进了一个男人手中的鸟笼。“那鸟贩子穿着黑T恤牛仔裤?”“是啊,囡囡怎么知道?”“你被骗了啊。”我叹了口气,向奶奶说了我所看到的。
“怎么可能!”她“噌”一下跳了起来,眼睛瞪得似铜铃,“囡囡别瞎说,怎么会呢?”“不信你自己看楼下,奶奶啊,现在这世道,什么偷啊抢啊骗啊的,像上次那什么药家鑫……”话未说完,只见奶奶踮起脚探着头望向窗外,继而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脸色变得惨白,口中喃喃着:“鸟儿怎么愿意囚在笼里呢?不过瘾呐……”我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却是见她蜷缩在椅子中一动也不动。望着她落寞的身影,我仿佛瞧见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将她囚禁起来,那笼子又向在朝我逼近,令我的心也渐渐不过瘾起来。
不过瘾,一切都不过瘾,或许因为世界变了。
之后她便安静地睡着了,她嘴角隐约上扬起弧度,定是梦见了过瘾的以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