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是多么美妙的诗句啊,江南那如火的江花,早使我心驰神往了。然而,我更爱故乡春来时的北国江花。
每当江南已是江花胜火的时候,我的故乡还是冰夭雪地,
“春来”得在清明前后。那时候,寒冬的淫威与早春的狂奴,恰象两条蛟龙绞在一起,交战在半空。筱雪、飞霜挟带着尘沙,漫天摔撒。有时也稍稍平静一点,却又时而一阵冷雨,时而一阵寒风。雨冷,却滴滴浇化了江雪,风寒,又缓缓吹融了岸冰。在这平静而断续的风雨声中,突然,江面会象沉雷滚过,发出轰然巨响,坚厚的冰层喀崩崩挤开一条条裂缝,如鱼脊般凸起,黑冷冷的江水同时从缝隙中喷涌而出,霎时漫洒江面。江开了!大自然又开始向人们讲述那个十分古老而又永远新奇的
“独角龙豁江”的故事了。
开江,是故乡春来时的奇丽景象。每当此时,人们就相约为伴,成群结队涌向江岸、桥头,争看那充满无限活力的涌动的春潮。
“来了!来了!”愕见上流头白茫茫一片,隐隐横江而来。“到了!到了!”更惊长空舞练,垂挂夭地之间。激湍飞沫,吼啸奔腾,直如散漫开的干军万马。踏水驾风,随流弯转,又恰如高山流筏。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跑冰排”了。
故乡的人们都知道,要看冰排最好在“一口”、“一桥”。
“一口”,就是江夹芯的葫芦口,“一桥”,就是横跨两岸的一七孔江桥。
葫芦口,在大桥上游一百多米处。漫江飞泻的浮冰,进入葫芦口,江面陡然变窄,猛地扎住。随后的又飞驰而来,挟云曳雾,撞击在一起,带着砰然脆响,溅起丈高冰凌。大者如盘,小者如珠,似一树树怒放的瑰宝,熠耀晶莹。一树才凋,一树又放,不由人头晕目眩,而又惟恐不见。一时间,你已分不清哪是冰声、水声、风声、人声,天地之间,只有奔流涌泻,吞云沃日,壮烈激射的阔大气派。
冰排流经葫芦口,奇迹般的竟象进入了雕塑工厂,顿时有了各种造型。有的凸团一堆,似山头凝雪,有的象座尖脊冰房门窗向你洞开,有的块块相叠,似群羊挤卧;有的束束丛丛如出水的海葵.....
从葫芦口到大桥,江面骤然变宽。蓦地,唰.....”冰山倾纪了,留下一柱倩影,象身披白纱的仙女,踏云亭亭而立,冰房塌洛了,成了披蓑垂钓的老人,羊群散乱了,变就了一堆堆珊瑚,海葵不见了,又铺砌了一片片玉石……变幻之快,雕工之妙,不仅使你感受到大自然的伟力,更会惊叹那天工之巧。
站在大桥看冰排,最好是中午和傍晚。早晨气温低,冰排显得沉滞冷涩。而中午,气温升高,时有天风忽发,呼啸骤至,泛冰起伏,推波逐浪。这时,依身桥栏,脚下冰排片片,急急西去,头上云团簇簇,匆匆东行。你会觉得抬头悠悠,俯首悠悠,天悠悠,水悠悠,神思悠悠。似乎你的脚正踏浮冰西丢,你的头又紧随云影东游。迷离、孩然,一时间恍若超脱人世而置身于仙境。
傍晚,大片的冰排已逝,天风早息,江面分外平静。块块残冰随流缓泛,轻轻地相磕相搏。“叮-叮-”,“咚-咚-”,那声音,如轻风拂铃,水中抛豆,细细碎碎,巡邀远远而又真真切切。“喇-喇-”,这音响,又如轻挑琴弦,幼童击磐,忽轻忽重,节拍强而乐韵浓,只觉得抚心慰魄,百骸共鸣。
当夕阳半入江底,江面中心是一片金红,又被玫瑰红圈嵌,再外是淡紫淡粉,最外是一轮悦目的金黄。金黄渐渐谈下去,又晕入美丽的孔雀蓝色。临近桥下,再又变得沉黑。那浮荡的零散的冰块,就在这各种颜色上跃跃闪光,恰似朵朵开放的江花。红的是石榴,粉的是桃花,黄的可是金蔷薇?那么蓝的也许是勿忘我吧l那白的一定是婀娜的白莲了。噢,这半江流水不就是一片美丽的大花圃吗?
忽地,一队顶着冰下水的捞沙船归来,载着一船船金沙,一船船笑语,一船船希望,驶进了花圃中。年轻的捞沙女工披裹了满身的霞光,手持沙锨立在船头。夕阳更红,江流尽染。船红了,帆红了,沙红了,人红了。“啊,江花开了!”这不也是枝枝迎春花,朵朵万年红,丛丛山丹丹,片片红杜鹃吗?这,才是真正的江花-故乡的北国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