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已过的十七年,这六千二百零五天,这五亿三千六百一十一万两千秒,都是在父母亲深爱的护卫下,一点点跌跌撞撞地走过来的。我想,绝大多数人也都和我一样。
曾经听人说过:“有些东西在你失去后才会倍觉珍贵。”而我,也正是在即将离开父母的庇护自己去闯的时候,才体味出父母亲挚爱的价值连城。
我本人,属于那种典型的吃着碗里看锅里、得陇望蜀的人,据说现在的青少年有很多都属于这种类型。我心安理得地在父母的庇荫之下,衣食无优,潇洒安逸,却从来没有想过父母是如何用他们也并不是很丰腆的翅膀替我遮蔽风雪、抵挡雷电,为我撑起一方晴空,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是如何用自己也并不算很刚强的肩膀,担起家庭、社会所赋予的沉甸甸的责任。
我不知道爱究竟表现为什么形式,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自己是否获得过来自父母的真爱感到怀疑。因为在我看来,我喜欢的人父母必须喜欢,我想做的事父母必须陪着我做,而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在一年甚至两年的家庭食谱中都不许出现一次,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我妈妈有我时,我是坐在她肚子里的,于是妈妈忍着剖腹产的疼痛安全地产下了我,肚子上也留下了深深的疤痕,以至于多年后仍然由于当时医生技术的低劣而连累她腹部发炎;我生为北方人,却厌极吃面,于是父母放弃了与生俱来的淳朴的爱吃面的北方人习惯,陪我吃了多年的米饭;我偏爱流行音乐,每次把音量开到最大时,父母也只是善意地提醒我不要吵了邻居,
而自己宁愿承受巨大的分贝和他们不喜欢的旋律给心脏带来的重荷也不愿去打扰我所谓的“雅兴”。他们为我所做的牺牲之大,即使与珠穆朗玛峰相比也毫不逊色。
是的,他们为我做了那么多,以至我想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小学毕业时,我成绩很好,却因为升学政策的改变,即将被分到一所很差的中学。为了这条本该我自己走的路,我那位一身正气的苦察父亲和要强好胜的医生母亲低下了他们那个职业轻易不对人低的头,一次次地奔波着。我没有跟着他们,但我能想象得到,在那个流火的七月里,他们是如何顶着烈日找到怕家长来访而躲进宾馆的校领导们,又是如何忍着焦渴一遍遍地列举我的成绩及表现还有为学校曾争得的荣誉,来换取我在重点中学里的一席之地。其实在我心里,不上重点中学也一样给爸妈争气,可我实在不愿辜负他们一片深挚的爱女之心,也就没有提出让他们别再劳累。可当我终于接到属于自己的那张通知书时,他们却什么也没说,仿佛他们的辛苦根本不值一提。
初中毕业前夕提前考一中少年班的时候,由于判卷老师的疏忽,将我最棒的英语科错判为24分,使我以几十分的巨大差距与少年班擦肩而过。分数揭晓后的那几天也许是我长那么大以来最灰暗的日子,我对自己平时的成绩失去了信心,继而怀疑自己是否有踏人一中校门的能力。与此同时,妈也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我没恨她。我知道她心气很高,我的成绩理所当然地让她失望透顶。
我只是认为自己活该。可没想到班主任在帮我查分时发现我的成绩是统计错误,已经超过了录取分数线。于是我这条“漏网之鱼”如愿以偿地参加了只有两个人参加的面试,并顺利通过。得知这个消息,妈哭了,说她对不起我,不该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又给我这么重的打击。当然,我没有见到,这是舅舅后来跟我谈起的。我感觉有一点不可思议。妈那么爱我,一心盼望我有朝一日成为栋梁之才,就算错怪我一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可母亲就是这样,你一千次伤害她她都不会停止对你的爱,而当她偶尔伤害了你一次时,就会负疚一生。
有一次我得了一种很可伯的皮肤病,全身上下迅速起满了疤,一挠就会流血。爸妈为我的病倾尽了全力。爸爸带着我两个月跑了八趟省城,只因为听说省城一家医院有治这种病的特效药;妈妈翻遍了各种与皮肤病有关的医学典籍,搜罗了满满一本偏方秘方。后来舅舅不知从哪儿找来一盒药膏,妈妈就把胶布剪成指甲那么大的小块,在每个小疤上点上药膏,再用胶布封住。可为了不占用我学习的时间,这些工作都被妈妈推迟到晚上我睡了之后进行。于是那段时间,我总在妈妈轻柔的爱抚下人睡,而一觉醒来时,又首先看到妈妈忍着困倦的睁大的双眼。这琐细的工作,每两三天就得重复一次。这场大病,不知又让妈妈的眼睛里添了多少血丝,让爸爸一向乌黑的头发里搀了几许白发。妈说,那时一听到我说羡慕别人身上那么光滑时,就忍不住想哭,就发誓一定让我和世界上最健康、最快乐的孩子一样,以至于那时所做的全部不但没有成为负担,而且她在做着这一切的时候还怀着深深的歉疚,因为她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让我受了这么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