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作品除了在思想教育、道德品质的熏陶、美的感受之外,还为读者提供了大量的生活知识、社会习俗、时代风采等等方面的描写。因为这个缘故,优秀的文艺作品被誉为“生活的百科全书”,如果没有这样的描写,艺术感染力量会大大降低,读者会感到贫乏、单调、缺少艺术色彩。恩格斯在给哈克奈斯的信中,把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赞为一部有关法国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又说:“我从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一所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所以如此,因为巴尔扎克作品中,充满了那种真实的、具体的细节描写。
一部《红楼梦》,给我们提供的封建社会末期的、形形色色的生活画面、生活知识、生活风俗,真是极其丰富的。如乌进孝向宁国府进贡的东西,多达五十样,每样都有数量。这样的描写,却对许多读者有教益,从而获得具体的感性认识,甚至可供经济学者来研究封建社会末期的、官僚地主对农民的惨重剥削。如果没有这样的具体描写,那文艺作品的力量不知会逊色多少!在第十回,“张太医论病细穷源”,写了张太医到宁国府给秦可卿看病。不但写了一长段切脉的知识,也写了一长段病源的解释,甚至把“益气养荣补脾和肝汤”的药方子、用药数量都写了出来。我惊异于作者对医道之精明,头头是道,娓娓动听,有板有眼。这些细节描写是必要的。一是说明宁国府的显赫的门第,可以把皇宫里的太医请到家里来,二是讲明张太医“不是那等混饭吃久惯行医的人”,不用家人细说,他通过切脉便可讲出一番医道来,三是写了秦可卿的性格,是个“心细,不拘听见什么话儿,都要忖量个三日五夜才算”,“用心太过厅之人。这正写了秦可卿内心矛盾,她这种性格是她娘家已经破落、而她又非常好强,渐渐养成的。她的公公贾珍对她的病十分重视,处处亲自出马,写出了公媳间暖昧的端倪,也为后来破格地大举丧事,作了铺垫。秦可卿患的原来不过是神经衰弱、精神抑郁一类的病,忽然不治身死,暗写了她的“死”不是善终,而是自杀。这段描写,除了上述这些作用外,如此有条有理地写了一套当时的中医理论和诊病实况,写出了当时社会的一个侧面,一幅图画,一种气氛,一样色彩,从而透出真切的生活味来。我想,不如此写,而代之以空洞的、乏味的、简单的、缺少知识的描写,将会严重影响艺术效果。此外,《红楼梦》对当时的红自喜事、烹调、诗词知识和见解等等,都有具体的、色彩很浓的描写。单说第四十一回,刘姥姥进大观园,深感富家一餐饭,穷人几年粮的对比。吃了一筷茄子,无论如何猜不出那是茄子,后来风姐一解释,如何用鸡肉、鸡汁、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豆腐干、各色干果子、香油等炮制的,她听了,“摇头吐舌”。如果只笼笼统统说那茄子是鸡汁恨干的,没有内行的细节描写,无论如何是不够的。
这种细节描写,在古典短篇小说集“三言”,“拍”中也有很多。很值得我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