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凉梦,十五岁,是海港小镇的女儿,我没有父母,海港小镇的渔民就是我的全家。
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也不关心他们去了哪里,我只知道,我有一个全镇最美的房子和很多亲人。
我像往常一样出去打渔,今天收获很好,有不少鱼,还有几只螃蟹。“回去给他们送几拢”我这样打算,小镇不过十几人,年轻的都出去打工了。
“哎,那谁!”听到声音,我疑惑不已,扭头查看。
这时已是黄昏,夕阳的残余洒在海面上,海是最靠近天的地方,可以清楚看到美丽的夕阳。这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年龄,穿着蓝色衬衫白色裤子,有斜长的刘海,那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很是俊朗的模样。
我慢慢向前踱步,温热的沙挑逗着脚心,痒痒的。他坐在礁石上,蹦了下来,向我走来。
他很漂亮,在我面前停下,修长手指扣住我的下颚,蓝色的眸子注视着我,像海里的一洼水:“你是谁?”声音魅惑好听。
我的脸温热,现在一定像天边的火烧云。我挣开他的手,问:“干什么啊,流氓。”
他坏笑起来,看起来依旧很英俊。
他与我并肩走上岸,与他交谈很快乐,他告诉我,他十六岁,他的名字是“蓝鲸”。蓝鲸,嗯,我喜欢的动物。他没有告诉我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只是说,想要在我的屋子里住一个月,可以帮我干活。我缺一个朋友,对他也有好感,答应了下来。
最高兴的是吴爷爷,吴爷爷五十多岁,我住的房子,生活费,学费,全部是吴爷爷出的钱。我不知道吴爷爷一个有钱人为什么会到这样一个小镇,只是在我有记忆的时候便有吴爷爷了。我冷淡孤僻,很少有朋友,有这样一个同龄玩伴很难得。
一天黎明,蓝鲸说,到十八岁,他就和我订婚。
我们每天只是出去打打鱼,到浅水区游游泳,有时间去逛逛小镇。这样的美好生活,我以为会长长久久,可它,只持续到了那天。
蓝鲸是个爱干净的男孩,他只爱穿蓝衬衫。我陪他到镇上买衬衫,准确的说是我给他买衬衫,顺便也取回自己的裙子。我要取回的是一条布质的碎花长裙,直到脚裸。几乎我所有的衣服都是裙,这里是海边,一年四季都是热的。回家的时候,我碰到了吴爷爷,吴爷爷依然是笑眯眯的,摸着我的头说“凉梦又漂亮了”。
可他看到蓝鲸的那一刻,脸色立马就变了,近乎质问的说:“你认识他?!”
我不解,疑惑:“爷爷,他就是那个男孩啊,怎么了?”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言过激了,吴爷爷缓和了语气:“没事没事,你们早点回去吧。”
我以微笑回应,提步向前走去,蓝鲸还留在原地。我发现他不见时回头寻,却发现他在盯着远处吴爷爷的背影,一直看,一直看。我用胳膊肘戳戳他,提醒他该走了。他反应过来后一言不发,自己默默继续走。
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还会回到轨道。
可显然,我错了。
屋子在海边,每天我们都会去看夕阳。
今天,我看到了除我们以外的另一个人。那是个女孩,很美的女孩。她有瀑布般的栗色长发,用了几颗水钻点缀,就像天上的星星。同样的蓝色衬衫,同样少系几颗扣子,不同的只是那条白色短裤和牛仔皮质帆布鞋。她背对着我们,手插在口袋里,不时抚一下飘舞的长发。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她转身,大眼睛,长睫毛,微笑如此漂亮。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头痛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微笑,似曾相识,那就是我啊。我们的不同只是在一个柔顺长发一个清丽俏短发一个衬衫短裤帆布鞋一个碎花长裙休闲鞋,我的眉心,比她多了一颗泪痣。回忆潮流般涌了出来,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女孩,是蓝鲸的妹妹,或许说,是我的妹妹。吴爷爷,是我的爸爸。吴爷爷,不,爸爸先后有两个妻子,一个在中国一个在美国,中国妻子是他的结发妻子,在他三十五岁的时候,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是“蓝鲸”。美国妻子是他后来找的,也算是“重婚妻子”,在他三十六岁时,为他生下了一对姐妹,这就是我和妹妹。
后来,他三十七岁,二十九的美国妻子死了。我和妹妹被送到韩国爸爸一个朋友那里寄养,在中 途,我被“丢”到了这个海港小镇,这也是他的所为。
我出了车祸,丢了记忆,好心的海港渔民养着我,直到七岁。他终于后悔了,来找我。蓝鲸,我最爱的蓝鲸,我同父异母的哥哥。因为赌气离开了家,多么巧合,认识了我,成就了一段“乱伦恋”。
那个女孩,单纯美丽,偶然得知了这个真相,不远万里来到了这个小镇。因为种种原因,现在,才看到她的姐姐。
吴爷爷不是吴爷爷,蓝鲸不是蓝鲸,凉梦也不是凉梦,一切都乱了。吴爷爷是跨国公司总裁“肖墨”,蓝鲸是肖少爷“肖倾宇”,而我是丢失的肖家千金“肖凉柒”Heidi海蒂。
我苦笑,肖凉柒,凉柒,海蒂,多么好的名字,多么尊贵的名字,如副枷锁把我死死困住。
我冷冷转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蓝鲸,不,哥哥。拉住我的胳膊:“我们走,好不好?”
我像那次一样,挣开他的手,回到了家。
月光洒在海面,蓝鲸敲开我的房门,和我一起捧着啤酒坐在窗台上。
他让我和他离开,我冷言拒绝。他无奈离去,我泪水连连。
走?走去哪?我也想走呵,我和你是兄妹,改不了的。如果,我和你,还是那个蓝鲸和凉梦,该多好。当你是肖倾宇的时候,我们已经不可能了,知道吗?蓝鲸,我最爱最爱的蓝鲸。你和我不同啊,你是肖家少爷,你肩上是整个家族,你娶了我,别人会怎么看你呵。我恨他,可我不能让他的辛劳付之东流。
对不起,我只能自己走。
我吞下最后一口酒,把罐丢出窗外。海边的夜很冷,冷得我发抖。眼泪流进我的口腔,又酸又涩,我穿着你爱的裙,一步一步,走进海的深渊。
我最爱的蓝鲸,再见了。
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了肖凉柒的身体,冰冷的,毫无生机。
我是上海港的一个普通的引航员。今年年初,我奉命引领一艘来我国友好访问的法国航空母舰“圣女贞德”号进港。那天,我象往常一样登上驾驶台向舰长询问了一些情况,然后发令引航进港。在行驶途中,舰长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我发出的每一个舵令。上海港口岸线长,航道复杂,各种船舶穿梭奔忙,初来的外国朋友大都有些不放心,这我是知道的。当军舰驶近扬子江码头即将靠泊时,舰长却提出由他发令来驾驶,我便沉着地对他说:“请放心,去年英国皇家巡洋舰也是在这儿靠泊,也是我引航的。”
舰长听我这样一说,也不再坚持了。军舰靠妥后,舰长高兴地握着我的手说:“谢谢你,请去用餐。因为岸上欢迎的人们在等我,我不能陪你了……”
六天后,“圣女贞德”号结束访问要启航出港了。我再次奉命引航。万吨级以上的船出港必须到十六铺码头调头,还要经过黄浦江和苏州河的汇合处陆家嘴。陆家嘴是一个九十度弯曲航道,且有东、西、南三面船只往来。这艘长一百八十二米、排水量一万吨军舰要调头,无疑是十分困难的。当我发出的第一个舵令时,舰长的神情就租紧张;当我顺利地调转船头,巧妙地避开来往频絮的船舶,驶出吴淞口外时,舰长竟激动地抱着我的肩膀,说:“中国的引航员好!好!”随后他拿出“圣女贞德’户号舰的纪念章送给我。我笑着对他说:“欢迎你们再来。”
望着“圣女贞德”号驶出我国领海,我陷入了沉思:是谁给我——一个引航员指挥外国大军舰进出港的权力?是谁给我能对外国朋友骄傲地说一声“欢迎你们再来”的权力?
我出身在一个贫苦的船工家庭。解放前,父亲在一条小火轮上当船工(就这样一条小火轮,当时还是美国人的)。由于父亲职业的关系,我幼时也很喜欢船和水,时常在黄浦江中游泳,爬到父亲船上去玩。一次,我在船上好奇地摆弄船舵,被外国人看见了,父亲因此受到一顿训斥。从此,我再也不敢上外国船了。那种年代,我国的各种主权操纵在帝国主义者手里。一次,父亲的小火轮在黄浦江行驶,突然被几个日本兵叫住,让船靠岸,父亲因听不懂日本话,动作稍慢了些,就被日本兵拖上岸毒打。父亲病倒在床上一个多月不能动弹……
新中国成立后,我从一个拖轮徒工当上了拖轮驾驶员。一九六0年,党又送我到引航站学习引航。一个在旧社会连船舵都不能碰的穷船工的儿子要指挥外国大轮船进出港,父亲高兴得几乎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因为我们的母亲——祖国强大了,她把权力交给了我们。
由于工作关系,我时常碰到一些在外轮上当水手的海外侨胞,他们看见我精神抖擞地登上驾驶台,看见外国轮船的船长、大副顺从地听我指挥,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个侨胞不解地问我:你父亲是不是大亨,或是有什么后台?我说:我父亲解放前和你们一样是个水手,只是和祖国一起获得新生的。还有些侨胞对我说,以前祖国受难,他们在国外也抬不起头,有时候都不敢报自己的国籍;如今祖国强大了,他们无论走到那个国家,都可以骄傲地报出自己的国籍:中国人!
祖国给我权力,我也深知肩上的份量,要为伟大的祖国争光。有一次,我接到引领外轮“牡丹”号出港的任务。这天,江面上大雾弥漫,站在船头看不到船尾,给安全引航带来很大困难。但如果这天不趁大潮把船引领出港,货轮就因潮水关系拖迟一个星期。我细心地观察,准确地判断,终于把“牡丹”号引航出港。
随着我国外贸事业的不断发展,到上海港的船舶类型也越来越多。有一次,领导让我引航一条排水量十万吨的货轮进港,这艘十万吨级的货轮长二百五十一米,宽三十八米,停泊在黄浦江上象一座小山,航行、靠泊、调头难度都很高,引航技术要求也高。这是一次新的考验。为了使这艘巨轮安全进港,我事先访问了许多有经验的引航员和拖轮驾驶员,翻阅了有关海图资料,选择了水深最好的泊位,运用潮汐规律,采用巡逻艇护航,拖轮协助大调头等措施,使这艘十万吨货轮安全进港。
我执行引航任务已二十年了,安全引航三千艘次,每次都干着这样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工作。每当我看到自己帽上的国徽时,我总是想:祖国啊,有您在,我的工作虽说平凡却值得骄傲!
文化大革命中,出版一本《海港》,听说那时的编辑部在几个月内便可以收到数十部《河港》、《湖港》、《长江码头》之类的小说或剧本,故事基本相似,人物也大体是那么几个,也许支部书记换成了男人。粉碎“四人帮”后,这种情况并没有完全改变,出版一部揭批“四人帮”迫害一对青年恋人的悲剧,立即便可收到一大批大体类似的拆散情侣的故事,也许姓名和地点不同,也许天气和季节作了更动。
创作,就要“创”,人云亦云,如何能写出好作品?工厂生产茶杯,第一个杯子做出来,经过检查,认为合格,第二个只要和第一个一模一样,便是满分,就可投入市场。写作正好相反,第一篇作品发表,读者拍手称赞,第二篇一模一样,不但不能合格,只能作为废品,而且没法挽救。 为什么会产生这许多内容类似的作品呢?也不一定都延抄袭或思想懒惰。仔细分析一下作者们的来信,多半是因为他们有一股热情,想去适应社会上某种需要,或配合某种思潮,或称之为赶某种浪头。有了这种一窝蜂想法,即使不存心模仿,也会出现一大批互相雷同的作品。
然而赶浪头绝无佳作,不论用什么方法赶。这条路缺少一点独创精神,所以走不得。
还有一种情况,我们也一再遇到,更是要不得,姑且也称之为一种赶浪头吧。例如某作者在“四人帮”横行时开始写一部长篇,其中免不了大大地批林批孔一番,还没有写完,“四人帮”倒了台,于是赶忙用墨笔把碍眼的字句涂掉,用红笔把反面人物改为“四人帮”爪牙,批林批孔摇身一变成为批“四人帮”。快则快矣,可惜还是没有赶上,因为他那部作品还未通过出版,我们又要搞四个现代化了。 用这种办法,累死了也赶不上。
作品是反映生活的,总要从生活中去探索,去发掘,才能创造出独到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