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元月20日,己是己巳腊刀二十四日了,年近半百的西南农学院副教授侯孝祖,心事重重地来到了川南山区小县——长宁县相岭乡。
小小的山区乡镇.一套不算太宽敞的工才乍室。淡淡的晚霞透进屋来,照映在一位伏案工作的老人身上,照着老人那满头的银丝,照着那深达2400度的眼镜和瘦弱的脸……
“爸——”,老人从熟悉的声音里,得知是自己儿子——孝祖来到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快到春节了吗?还出来干啥?”
“爸,您呢?您不是也没有要休假的意思吗?春节按法定的都有3天假期呀!”儿子的话语,带着几分心酸味。
“我不是给你们说过吗,我事情做不完,我没有假期。说不定今晚,说不定明天就会死掉,我可以肯定死于脑溢血,所以我的时间是要算着用的……”
这位倔老头,是著名土壤学家、国际地城学会会员、中国科学院生物部委员、西南农学院教授—侯光炯。他来到这儿安营扎寨搞科研,已经是第I1个年头了二前10个春节,他都是在这儿“用论文来欢度”的。儿女们说什么也很难把他请去。今年春节,他要为苦心经营了半个多世纪土壤研究的压卷之笔——《紫色土》的写作而奋战,当然不准备去那儿的。
“爸,别说那些不吉利的话,还是谈点别的……”
“好好好,就谈别的。关于我的党费间题,你看院党委一些同志处理得恰不恰当?将我交的党费公然给退回来,这是不尊重我侯光炯的权利嘛!我已叫人汇回去了,要是再退回,我就向上级党委反映……”
侯老有些愤慨,端茶杯的手在颤抖。
原来,侯老的工资从340元调到了569元。侯老领到工资,立即汇去200元交党费,,且每月照此数目寄。院党委照规定按工资比例数留足党费,将其每月多交的100多元汇了回来,并说明了原因。可侯老呢,还在生气。
孝祖忙告诉侯老说:“爸,就别生气了,院党委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侯老来到相岭后,用自己的钱办农民培训班,资助当地,学校和贫困农民。他花了全部工资,连发表论文的稿费都贴进去了。组织上不愿让他老人家太吃紧,可是,考虑到侯老的“脾气”,学院最终还是准备将他多交的款作专款,搞一个“侯光炯育年土壤学奖励基金”。
听到这个消息,老头有点乐了:“那还可以考虑。我这个怪老头也是通情达理的嘛!只是有一条—退款不行……”
孝祖本来就是动员父亲去成都啸碚妹妹处过春节的。但父亲的怪脾气他知道—老头有些事情上,也的确“怪”得够有水平。
1982年,也是春节前,父亲宜布“用完成论文来欢度春节”,助手们也不放假。父亲又向儿女们发了电报:“春节我不离开相岭,也不准你们来。切切!”可就在此时,还在桂林工作的小妹啸碚,带着小女儿去看外公。父亲竟采取‘撵”的政策。后来啸碚说帮他抄抄写写,是来给爸爸当助手的。在区干部的再三劝解下,作为“工作助手”,才被收留。
除了在外开会,侯老“寸步不离”他的科研所、试验地。85岁高龄的老人了,为了他的健康和医疗条件,领导、朋友。儿女们都劝他回成都或重庆,同样可以搞他的科研。连省委书记杨汝岱也这样关心他,他却写信告诉汝岱同志:他要把最后的梢力,奉献给农业,奉献给竹乡人民,连骨灰也要撒在长宁的土地上。
的确,侯老的脾气,作为儿子当然是十分了解的。所以不到时机成熟,孝祖是不敢提及到哪儿过春节的事的。于是,父子俩谈的都是科研项目呀,论文选题呀之类的东西,老头倒还感兴趣。住了两天,当得知父亲1990年度准备搞科研新项目、需要去宜宾找有关领导商量问题时,孝祖总算找到了劝老人家的机会。
“爸爸,已经快到春节了。既然到了宜宾,你不如于脆去成都啸碚处住几天,一则可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的白内障,以免开春后影响你的工作;二则你老还记得八年前那个春节啸碚来看望你的事……”
“别说了。”侯老打断儿子的话,“这个我知道,也为这些事常常感到对不起孩子们。你们妈妈去世10多年了,我一年到头在农村,投有眼你们好好团过年……这次算我‘投降’,去啸碚处过春节!但要约法三章:只去两天,一言为定……”
离开相岭的前一天,一吃过晚饭后,侯老让儿子扶着他去散步,情不自禁,又来到了试验场地。在地边,在厢沟里,在田坎上,侯老踱来踱去,依依不舍—像是要分别三年五载。这一晚上,侯老的灯又亮了个通宵,这位白发老人带着两位研究生,面对《紫色土》的定稿,又伏案奋战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