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腻了亚热带的人们,谁能不向往秋天。而曾经在北国饱尝过秋色的人们,又谁能不怅惘地怀念着秋天。
在向往中,在怅惘中,在怀念中无数个秋天过去了,虽然那只不过是撕落了一些历页而已。一点点淡得欲无的秋意,曳着一条烦嚣的夏的尾巴,匆忙地为那些怀念秋天的相思病的患者们刻下了一条灰色的年轮,然后它随着一阵西风,一丝秋雨飘然而逝。
近来,我忽然僚悟到人们都固执地在回忆中去找寻故乡秋天的踪迹,欲将眼前大块大块的秋色浪掷了,实在是很傻的事。造物者岂只为你的故乡徐上秋色,瞧!那畦畦肥肥的雏菊,那一片片血红的树叶,早晨,沾在花瓣上的冰莹的露水,傍晚,敷在你双臂上的爽凉的寒意。这不都是秋是甚么?这不是秋色是甚么?这不是秋天是甚么?
我窗前的绿色的草坪,愈来愈深邃了,我几乎不知道创造自然的艺术大师何时添浓了他的笔触。我只觉得那二片盎然的绿意;在冷凝的早展,逐渐使我的视觉加重起来.它不再伸出轻柔的手指招呼我扑进它的怀里,而显示出一种冷漠的距离,要我默默地保持宁静,让我悠然地由这一私深邃的碧绿中读出一些凄凉的诗句。我跟足在这片绿色前走过,我不想读那些诗句,让它悠悠地等待在那儿,直到我的心湖橙澈得能够容纳它们的时候。
玫瑰花的嫩红的叶子,薄薄的如冷艳的少妇的脸,与几片黄色即将脱落的叶子显得很不调合一但当我退后几步,站在一个适当的角度来看的时候,却在它遭劲的枝干上誉见了一抹清绝的秋色,晶莹的冷露滴在半开的深黄玫瑰的嫩瓣上,使我忘了这究竟是春朝,抑是秋晨。呵,原来在亚热带土地的满园秋色中,也会偶尔分给早春一隅,这也许是造物主奇妙的神来之笔吧!这大概就是招致那些脚襟狭窄的秋大们抱怨的原因吧!
秋,应该是肃杀的,“夫秋,刑官也,”悲凉的凄切萧条,草衰叶脱,才是秋的景象、诗人才能写出哀婉凄绝的作品赚人的眼泪。若在凄凉的秋月中,突热绽放了一朵春花,岂非天煞风景。所以在亚热带度过了三十几个秋天,但在那些顽固的秋士们的传统意识中,总觉得那不是秋天。人们在潜意识中,用传统的情感,来否定了现实的秋的存在,这大概就是苦闷的郁结吧!
当我踱在长满苍苔的暗红色的砖地上,放眼望去,在我面前的这幅“秋晨图”忽然丰富了起来:抹着几丝淡云的蓝天,高而深湛,使我几乎能在上面读出字来,读出蔚蓝而深邃的创造的奥秘来。在四周围绕着我的深碧的花木中,一片静谧的美拥向我,填满了我心灵的空白,使我泛起了写诗的冲动。当然,我并没有写,因为在这幅清泡绝俗的“秋展图挽上,最忌题诗,连杜甫的也不可,让它留下一块空白,会更耐人寻味。
庭院中有一簇用红、黄的水彩蘸出来的树叶,饱饮了秋露,娇艳欲滴,成了造物主得意的手笔。这儿没有一棵果树,也找不到一粒秋实,但我仍能嗅到淡淡的收获的芳香。呵,秋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呵!当生命的种籽在春天里茁长,在夏天里壮大,在秋天应该是结出累象果实的时候,一切受造物都将由绚烂归于平淡,由浮华趋向笃实,由美丽的春华结出硕壮的秋实。而在这累累的果实中,孕育着无数个新的生命。
在这丰胶可人的秋色中,我领悟了生命的真谛。我抬头凝视着蔚蓝的弯苍,狱默地讴歌着生命的秋天。忽然一片被晨风摇落的红叶,压上了我的肩头,使我有沉重的感觉,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按在我的臂上,让我内视心灵的探处,希冀在那里能找到些甚么,但我惶然地发现那里仍然是一片空白。
我歉疚地低下头来,秋阳照满了庭园,也照红了我的双颊,我的心灵中虽然充满了诗的情愫,却找不到一颗秋天的生命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