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要逃避不让思绪缚住,最好的方法是读书。而雨天,特别是现在台北这样冷湿的雨天,是最适于读书的。雨天能制造读书的气氛,夜晚拉上窗帘,将一窗雨声推远了,洗一个热水澡,将身体擦干,拥袭高卧。此时一卷在手,其乐无穷。根据赵滋蕃的建议,“雨天的书妙应该读季罗梅的《闲人闲想》,其实就着雨声浙浙沥沥的效果音乐,读什么书都合适。最少规律的雨声可以将嚣杂的市声滤去、助你凝神读书。雨声可以伴读,而读雨更胜于听雨。
台北的天气常常不公平,由三张犁出发的时候,要撑起雨伞,但一走过安东街便会放晴。要拎着雨伞去上班,而在下班时将雨具留在办公室,到了三张犁一下车,准会淋得一头湿。在台北的雨天你最好手不离伞,于是伞便变成你一条湿滚滚的“义肢”了。而我宁愿天天背着北方那种御寒的重装备,也不高兴天天擎这把精湿的雨伞。
提起雨伞就一肚子火,在台北这一长串三十个雨季中,我丢过无数把雨伞,也用坏了许多把雨伞。直型的、折叠的、绿的、黑的、铁的、不锈钢的、布的、绸的、尼龙的、塑胶的、贵的、便宜的……各式各样不同的雨伞,带给我各种不同的痛苦。而这许多把雨伞中,几乎没有一把可以完全熬过一个雨季。最好的雨伞也只能度过半个雨季,然后不是折了伞柄,就是断了辐条,再不就是整个的雨伞翻了盖,各种毛病不一而足。现在剩下的几把,都已届退休之年,早已不堪使用,而一到讨厌的雨季时,仍不得不免强征用,去顶一阵冷雨。然后雨伞里面垂下来几条折臂断肢,顺着雨水流下来的铁锈像淤血,一沾上衬衣便成永远纪念。这些惨痛的记忆使我怕用雨伞,一放下来便不希望再捡起。因之有意无意之间总希望把它丢掉。希望再捡起。因之有意无意之间总希望把它丢掉。
我常常觉得东京的公共场所有一种设备,值得我们仿效。几乎所有的旅馆里都有存放雨伞的架子,每一个雨伞架都有一把钥匙可以锁起来带走。既不会到处乱放,满地雨水,又不虞遗失。那年春天东京刚刚碰上梅雨,我高价买了一把新伞,使用的第一天,放在一间餐馆的寄伞处(不巧那家没有锁)。等到吃完了饭出来,竟发现我的新雨伞被一把旧雨伞掉包而去,使我懊恼不已。
我使用过几把自动雨伞之后,对“自动”已颇具戒心,因为这种弹簧日久就会失灵,不能控制,要用的时候,屡按不开。等打开时,已满身雨水。特别敏感的是弹筑,稍不留神便自然自动打开,在公车上要特别小心,否则无意中触发机关,忽然张开,会使乘客吃惊,是非常性尬的。打遍了几种现代的雨伞之后,在梦境中会展开一把油纸竹柄的雨伞,那该是我撑着“断魂”在故乡的泥路上的,既笨重又简陋,但当故乡的春雨敲打在纸伞上的丁丁然的诗的节奏,却是比什么音乐都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