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爸爸买来一台录音机和一盘录音带。爸爸一进屋,我就指着新买的录音机对爸爸说:“让我听听。”“好!”爸爸说完就把录音机安上了,接着就放了录有费翔歌声的录音带,有的是我在电视机里听过的,有的是我从没听过的。
“故乡的云··~二”我也跟着唱了起来。放完录音带,我想再听听,这时爸爸对我说:“小磊,你读一篇课文,我给你录下来。”又说:“可要按照老师的语调朗读。开始吧!”我高兴极了,可也有点紧张,心里扑扑直跳,嗓子里也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似的。我清了清嗓子,好一会儿才读出:“小小的船,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弯弯的月儿…”·”读完,爸爸放给我听:“小小的船……“哈哈哈户听到录音机里放出了我的声音,直笑得我合不住嘴。
一会儿妈妈下班了,我跑过去告诉妈妈录音机里有我的声音。妈妈听完录音,大家又是一阵大笑。这天我太高兴了,没想到录音机这么有意思。心想:我用它把老师讲的课录下来,这样,我们全家都可以听到老师的声音,回到家也可以上课了。
在我的案头上有好几匣录音带,其中有莫扎特的小提琴协奏曲,贝多芬的钢琴协奏曲,以及一些古典音乐的小品等,这是当我疲倦时,唯一可以调剂精神的心灵饮料。它可以排去我心头的尘嚣,清除被俗事污染了的胸臆,远胜过一杯咖啡,或一盏苦茗。
在这些音乐带中,最能熨贴我心灵的是一匣我自己录制、由大自然演奏的音诗,每逢在录音机中播出的时候,我便会随着虫声、鸟语、风的萧萧,水的潺潺,再回到大自然的襟抱,让心灵舒展于林梢与草叶之间。使情感奔驰在烟霭及曦微之中,确是一种无比的享受。
三年前的春天,我生了一场大病,愈后遵医嘱要完全休息一些日子,就那样我拎了一个简单的行囊到日月潭去,去湖边住了几天。每日除了读书就是翻翻唐诗和听听古典音乐,但大部分的时间我还是在林间听鸟鸣蝉唱,在潭畔看游人泛舟碧水,或徜徉在山野云林之间。一日我突发奇想:“为什么不将大自然的声音记录下来呢?”于是我没有征得造物者的同意,便偷偷地进行录音。我在清早山鸡还没有啼破晨扉的时候,便悄步到林间去,如今回想起来,那还是一段颇为紧张的时刻。我提着录音机踏着草地上的水珠,潜身挤进林雾中,屏息着等待第一声鸟啼。那好像是在乐队演奏前的几分钟,台上台下一片沉寂,许多目光都凝聚在指挥棒的尖端,静候魔棒的一挥,那一串抖动的颤音便划破了序幕,一线圆滑由青潦漾的林间落下,比一片落叶还要轻,但你的耳朵还是来不及承受,如一枝沉思了已久的画笔,突然间石破天惊地在白纸上蘸墨挥毫。当你还没有看清那一抹的意象时,急骤的色彩便狂风暴雨般洒落,使你的眼睛一下子塞不下那么多东西。
画眉永远担任清展第一场演奏中的第一小提琴手,等它演奏完了那一小节序曲之后,其它的管弦才会融入。接着此起彼落的鸣奏便充满了整个山林。八哥总在唱出一段抒情的高音之后,留下一首晶莹的绝句便夏然而止,让一大块的空白来晕化它的浓郁。
我也用录音机捕捉过风的口哨和水的轻哨,清越如法国号的蝉嘶,及短捷像横笛的虫鸣。我将这些自然的声音都收进了一卷胶带,不加剪辑就播放出来,竟然是一首美极了的音诗。它的旋律比莫扎特、贝多芬、布拉姆斯更音乐,它的意境比陶渊明的诗更田园,它的色彩比李奇茂的画更乡土,比一切古典的作品更古典,比一切现代的艺术更现代。
三年过去了、那场病已经忘怀,但这匣清丽的音诗却还历久弥新。现在想起来,那虽然是大自然偶然泄露的天机,但因为当时我是去偷偷录制的,所以到如今仍感到忐忑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