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坛内批评反映论,提出“淡化”生活,认为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的论断是谬误的。有一篇文章的题目就叫《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神圣的废话》。既冠以“废话”,又以“神圣”讽刺,足见作者轻狂神态。甚至连巴金老人提出要深入生活,也免不了遭到白眼。既然人民的社会生活不是源泉,那么依这些理论家什么是创作的源泉呢?主体性理论在实践过程似乎形成了一种模式,无以名之,杜撰一名曰:“宾馆文学”。
依鄙人的观察,有些人的创作“灵感”,是从宾馆中产生的。不是吗?前几年,一些“创作者”不到群众中去,住高级宾馆,开个什么“会”靠几个人“侃大山”,交换马路新闻,从中获得“灵感”,就可以凑成一篇篇“作品”来了。当然,住高级宾馆之时,最好有异性陪伴;最好之上者,异性也是搞“创作”的,那么就更有“诗意”,更其“丰富”。据说在某宾馆召开的一次坛内会议,就有使进房整理内务的服务员目不敢睹赶快退出的“内情”。这就足以证明“宾馆文学”之可以成立,它有充分的事实根据,它也是反对作家深入生活的必然恶果。在宾馆里面何等自在逍遥,醇酒有、咖啡有、美人有、舞会有、席梦思有……想当年柳青到什么皇甫村,赵树理到山西农村生活,那才真是“大傻帽”呢!所以,提倡什么深入生活,生活是创作的唯一源泉,那真是讨厌的一鸟鸦叫!
文学不可能是无源之水,无木之木。还是巴金老人说得好:生活确是艺术创作的源泉,而且是唯一的源泉。离开了生活总不会有好作品。他提出创作要上去。作家要下去。这是至理名言。想当初,契诃夫尚且劝作家坐三等火车,这也是作家要下去的意思。只有下到生活的深层去,才能理解生活,理解人民,理解社会。宾馆文学只能使创作枯竭,只能使创作与社会主义文艺方向背道而驰,使社会主义文艺发生蜕变,把社会主义文艺葬送。可以休矣,宾馆文学,连同这篇《宾馆文学杂议》。
现在“定位”也是一个相当时髦的名词。今有评论家把它引进了文艺评论领域,这应视为正常现象。
评论家从一部“红透”的影片上座只有三成。观众反响冷淡说起。评论家分析了这冷淡的原因,认为是导演“定位”所决定的。由于“定位”一词刚被评论家“引进”文艺评论领域,我等坛外人的“文化背景”比较后进,对这一流行名词的内涵不大了了,需要从评论家的论述中才能够清楚明晰地“定位”。评论家认为:任何一种产品都有特定的市场,电影也然。而这部“红透”的影片的目标市场不是定在国内,而是国际市场。评论家也说:他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西方人的审美价值,满足了国际观众的审美情趣。哦,原来如此,所谓“定位”也者,不外是说自己的影片是想拍给谁看的。如此而已。因此,评论家认为这部影片既然不是拍给国内人民看的,而是为“老外”(此词沿用原文,非老迟创作也)拍的,所以上座只有三成也就无所谓了。自然,评论家认为导演的“定位是准确的”。并由这位导演的准确定位推而广之,说作为影人,应该对影片的观众市场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尤其是电影走向市场以后。
我们不知道那位导演是不是把自己影片的“位”“定”给“老外”,是不是为了迎合西方观众的审美价值、审美情趣,简单点说是不是搞点“国际口味”、“国际香型”?我们不甚明白,不想去深究。但,评论家所热情赞赏的这样的“定位”。颇值得议一议。经过上面的引述,我们知道了所谓“定位”,亦即电影拍给谁看。就是为谁服务的问题。谁都知道,社会主义文艺的方向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这一点想来评论家也不会提出什么异议来。可是,如果专门为迎合“老外”的审美情趣而创作这种“定位”值得肯定的话,那么与我们社会主义文艺的“二为”方向司“就有点像申公豹或者像成语所说的“南其辕而北其辙”了。
评论家提到“走向市场”云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我们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这是毫无疑义的。至于“电影走向市场”云云,则是一个复杂得多的问题,因非木文题旨,按下不表。只是,如果电影走向市场,就该把位定给“老外”,为迎合“老外”的审美情趣而创作,搞“外向型”文艺作品,那我们的文艺会变成怎样呢?举例而言,譬如说“老外”们的“审美价值”、“审美趣味”最喜欢看妇女的小脚,亦即三寸金莲之谓也,那么,是不是要“发掘”一批“三寸金莲”。如果没有就制造一批出来,推向国际市场,借用鲁迅先生的话,“一路展览过去”,来一个“以脚救国”,以显示我们的电影走向世界了呢?诚然,诸如此类的展览我民族之“丑陋”者,大概最合某些“老外”“审美趣味”,最得某些“老外”“审美价值”的青睐的。君不见往酒中撒泡尿的效应乎?当然,撒尿大概只可以引起一次性效应,下次撒尿就不可能再膺此“殊荣”了;那么,为了“迎合西方人的审美价值”,以获得青睐,下一次又该撒些什么了呢?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毛泽东讲的一段话:法捷耶夫的《毁灭》只写一支很小的游击队。它并没有想去投合旧世界读者的口味,但是却产生了世界的影响。这段话之所以影响深远,是因为它是真理。凡是成功的作品都不是为了“迎合”某一些读者的口味而创作的,特别不是为了迎合“老外”的口味。试举一二例,《红楼梦》何曾想到“定位”给“老外”的口味,至今《红楼梦》己“红”遍了许多国家。白居易“但伤民病痛,不识时忌讳,遂作《秦中吟》。一吟悲一事”,想的是“生民正憔悴”。可是他的诗一千多年前就传到了“老外”那里去了,当时的鸡林国(今朝鲜的一部分)的宰相,就用高价“收购”白诗。而白居易的诗作“往往在人口中”,旅途之中也往往有题写白居易的作品在各种建筑物上,流播十分广远。这样的例子多得不可胜数,说明了毛泽东的论说是何等深刻的真理!
窃以为,除去“定位”这个词不够准确之外,它提出的问题确实值得思考。现时文艺家真应该考虑自己的作品是写给谁看的,也就是为谁创作的问题。特别是商品大潮、向钱看浪头冲击下,更要做出正确选择。作为社会主义的文艺家,自然应该为人民为社会主义而写作,无论是什么潮、什么浪,这个“位”是应该坐“定”的。如果一味地“定位”在迎合外国人的口味,我想,大概只会成为潮、浪上的泡沫,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