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背依着天空伸展着四肢,像一个麻醉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我从玻璃窗向外望去,看到的却只有黑暗。台灯柔和的灯光轻轻地泻在纸面上,我却觉得有些刺眼,令天我的心情不大好,和每天一样,有一点沉重,有一点压抑。
我坐在桌前,拖拖拉拉地做着我的历史试卷。我得在这短短的周末过后交上去。《311所名牌大学》(我妈妈在几个月以来一直看的一本书)仿佛是一双眼睛,从屋子的角落里盯着我。这本707页厚、讲述如何考人名牌大学的书已不容置疑地占据了我的生活。这双眼睛从我每天起床开始便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在它的注视下洗漱、进餐、学习、运动、休息,每时每刻,我都能感觉到它粘在我的背上,像是一条眼镜蛇盘在我的身上,还冲着我的颈后喷出一阵阵又湿又腥的热气。迄今为止,考大学是我一生中最可怕、最复杂的过程,现在我还没有真正开始报考学校呢。
我总认为青少年时期应该是无优无虑的,充满乐趣和刺激的时光。有些时候的确是这样,但现在已经很难快快乐乐地度过周末和假期了。总有什么东西阴影般笼罩着我。糟糕的是并没有谁剥夺我的快乐或给我巨大压力,一切完全是我自己造成的。是我给自己套上了沉重的镣铐,我真的有些怀疑,为什么我要像印度那些苦修的僧侣一样无休止地折磨自己,这一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它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也许始终无法摆脱这副镣铐了,每每想到这些,我都会觉得一场皿梦刚刚开始,自己将永远陷人这梦魔之中,再也无法从梦中醒来。
直到1997年夏天,我才意识到三年级学业的重负和准备升大学的压力。当然,在开始的两个月里我买了许多SAT考试试题,但最终它们都在书架上落满了灰尘。八月底开学时,一个朋友告诉我她妈妈给她请了位家庭教师。我听后变得异常紧张。我让妈妈给《普林斯顿评论》打电话……快!
我明白SAT分数并不是大学录取新生时的唯一标准。他们无法衡量我的个性、愿望和爱好。于是我真的紧张了。我不是演员,不是歌手,不是艺术家,也不是运动员,更没有因发现一种新元素而获过奖。事实上,除了学习之外,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知道升大学是要求课外活动经验和实践的。
但我确实喜欢与人交往,与人合作工作,于是我自愿为残疾儿童和老年人做善事,希望这些活动能对我的申请表中课外活动部分有所帮助。可无论我在这些义务活动中干得多么起劲儿,总有一个问题在我脑海中萦绕不断:这些就够了吗?我总是害怕没有哪所大学会认为我合格而录取我。
我快快乐乐地度过了星期五上午。值得欣慰的是接下来的。两天我不必早上6:45起床了,不必再一边看着日出,一边慢吞吞地穿衣,准备度过漫长的一天了。接下来的两天,我不必再一节接一节地上课,疯狂地记笔记,生怕漏掉一些关干下周测验的重要的事情。
可在星期五晚上六点,当我从社团服务部回到家时,我意识到还有两篇论文要写,还要为三科期中考试准备,还有星期二的家庭教师给我留的SAT卷纸。我想轻松度过周末的希望很快被如潮而至的题海吞没了。
并非每个人在工作时都像我这样,事实上许多人不是这样。每当我想到在我那杂乱的书桌上还有堆积如山的作业要做时,我就无法让自己轻松起来。
在过去的四个半月里,我所有的周末都是在晚睡、早起、整日学习,包括星期六与星期天,都是在这样的忙碌中度过的。有时我渴望过星期口晚上,因为在此之前所有的论文都会完成并稳妥地夹在笔记本中了。在那些夜晚,我总是无法让自己安然入睡,我几乎试过所有的方法,甚至包括去看心理医生与药物治疗,但每当我关掉台灯躺到床上后,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睁得大大的,我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疲劳与困意,但睡神却从来不肯在夜里走到我身边,我多么希望能在一天的学习之后沉沉睡去啊,即使是如此微薄的一点心愿却都无法满足自己。
每当我跟朋友和同学谈到这些时,我发现他们看起来从没像我一样付出这么多的努力。一些人甚至嘲笑我学这么多是患了妄想症。但我确实不由自主地感到压力。我总是给自己套上精神枷锁。
在一个被我安排得满满的寒假的一天早晨,一本《开学论文考验:年轻的考试生活》放在我的书桌上,旁边有张便条:“玛利安娜,看这本书!”这通常是我学习的开端,我多么希望能有无事可做的一天哪!但我妈妈又一次像爱唠叨的家长那样给我布置了这么多的任务。她在想什么?这是假期呀!我一面看着题目,一面极力想逃脱这种折磨。但当我坐在粉白条相间的布艺椅子上一遍一遍地读时,我感到恶心。文章中的一个女孩甚至希望她认识的人中会死掉一个,好让她当作大学论文的素材。我祈祷,当我坐下来写这一千五百字自我介绍时,不会像这篇文章中写的那些学生一样绝望。
但是有谁让我忍受痛苦和折磨呢?是我妈妈总是过分困扰我、总是干涉我的学习?还是学校总是留永远也写不完的作业?还是社会要毁了我的人生?或是我自己让这些人和机构牵着鼻子走?面对所有这些因家,我给自己施加压力。我在想别人在做什么,他们的SAT成绩如何,他们的家庭老师是谁,他们过几级了。我总担心会落在后面,想拼命赶上,做些困难但无谓的工作。
我想,从这一点来讲,我应该找到一种解除升学压力的办法。但没有,这只是我成长中短暂的一段。我必须挺过去而不能走捷径。就像滑雪,你脚蹬滑板,手握滑竿,想像一杯热气腾腾的可乐来减轻脚上冰冻的感觉,然后你会发现面前还有一座高山。有时你可以走两侧的路,避免直滑下山,但有时两侧路太滑,你只能一直向下滑。我的压力正像这些高山。我知道两旁的路太滑。我没有捷径可走。我只能戴牢滑雪镜,握紧滑竿,打消热可乐的念头,直滑下山,直到最终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