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好多年了,依旧常常做些故乡的梦。远离家乡的我,像孩子刚刚离开母亲,生活中好像缺少点什么,似乎并不全是母爱。于是总有些惆怅、孤独和冷落的感觉。好在每年大雪封山的时候,父亲就会给我寄来几枝山里的“冬冻青”(山里人都这么叫〕,使人这颗苦闷的心有了几分暖意,有了奋进的力量。于是我就不知不觉地在梦中回到了故乡……
小时候,一到冬天,我的手脚就会冻伤,好痛苦哟,只能整天卧在炕头上。有一天,父亲说:“去山里采些‘冬冻青’吧,听说用它熬水洗手洗脚能治冻疮。”我头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名字,觉得惊奇,父亲介绍说:“它不是树,也不是草,可却是绿色的……。”不是树,不是草,却是绿色的,多迷人啊!我想象着,是那青石板上的苔醉吗?是那小溪里的绿藻吗?或者是……我怎么也不能想象出它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催父亲快去山里采些回来。很快父亲采来了,用水煮了,给我洗手洗脚。果然,我的手脚渐渐地好了,我欢喜极了。
一场大雪后,天气更冷了。我随父亲进了山。我们踩着厚厚的积雪,寒风吹得我直打颇。山林里,树木萧条,夏日的生机荡然无存,处处纵横着干皱的树枝,一片荒凉冷落的感觉,我尽量将头缩进衣领里,默默地跟着父亲走。
突然,我的心头陡地一颤—一丛绿色的东西,在皑皑的白雪映衬下格外显眼地进人我的视野。我惊诧了,瞪大眼睛,但那确确实实是一丛绿,在不远处一截枯锻的树丫上……
“那就是‘冬冻青’。”父亲对我说。我急忙走到锻树前,端详起来:确实不是树,也不是草,它没有树的枝干,却比草粗壮。它是一簇,生在枯锻树上;像柳枝,叶子像柳叶,但比柳叶更厚实,而且不是柳叶那种绿,它绿得更庄重、深沉。它没有柳枝那纤细的腰肢,没有柳枝那妩媚的丰姿,没有柳枝那柔嫩的性格。它不显婆娑,却很旺盛。
“为什么它叫‘冬冻青’呢?”我问父亲。
“它长在冰天雪地里,天越冷,它就越显得青绿。”父亲说。
我心里忽觉一阵暖流。我想起了夏天葱笼的绿色。人们说,生命是绿色的,可夏天一过,满眼的葱绿就会变得枯黄,整个天地就像失去了生命。然而,在这冰雪间,寒风里能生长着这样一丛绿,怎能不使我动情!
它很孤独。在这茫茫的山野间,严寒里,只有它显示着这点绿色,或许遥远的地方还有它的同伴吧。但我心里确乎是放不下这绿了。于是折下几枝来,拿好,带出山去。
后来,我离开了故乡。我常对人讲起“冬冻青”,但他们都说不知道,没见过。我翻字典,字典里也没有它的名字。也许它生来就没有“雅号”吧?要么人们怎么能不知道它呢?
啊,“冬冻青”,你与山雪作伴,与寒风亲吻。只有山里人才知道你的性格,你是山里人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