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路太漫长,生命的容量太有限,我们不能在一种过分珍惜的心情中把什么都握在手里,放在心上。我们必须放弃一些无用的东西,给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腾出足够的空间,然后轻装前进,去追求一种充实丰盈的人生。
过分地、超出一定限度的珍惜,绝对是一件坏事。
我的父母都是从艰苦年代过来的,对什么都抱着珍惜的态度。有段时间,我在家里住,用完的圆珠笔顺手丢进垃圾桶。第二天,这支圆珠笔准会出现在桌上的玻璃瓶里———这个玻璃瓶是十年前的空药瓶。圆珠笔是父亲捡回来的。这种废旧的圆珠笔父亲积攒了一抽屉。因为舍不得丢弃废旧的东西,家里壅塞不堪,充满了垃圾:用坏的餐具,折了一条腿的木凳子……家居环境被破坏得一塌糊涂。要找有用的东西得翻拣半天。这是过分珍惜的结果。
有一年秋天,我给母亲买了一瓶护肤霜。一天早晨,母亲往脸上涂护肤霜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瓶子,护肤霜洒了一些在桌上。我正要拿毛巾把洒落的护肤霜擦掉,母亲飞快地用手指将它们抿进了瓶子里,说:丢掉多可惜,这么贵的东西。结果,几天后,整瓶护肤霜都变质了,只好丢掉。这也是过分珍惜的结果。
过分珍惜还表现在很多方面。
比如过分珍惜一份工作。其实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你的价值也得不到更好的体现,甚至已成一种负担和痛苦,却舍不得放弃,一直用“工作难找,毕竟生活还算稳定”来安慰自己。结果你这一生就在这种痛苦的珍惜中堂皇而过,失去了更多发展自己的机会。这种过分珍惜是一种自我阻碍。
比如过分珍惜一段旧时光和往日的某个恋人。明明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一切都已过去,再多的思念和留恋已无济于事,偏偏要沉湎于往事,痛苦不堪,不能自拔,结果忽略了近在咫尺的芳草,错过了眼前可以把握的更为美好的风景。这种过分珍惜是一种自我伤害。
生活的路太漫长,生命的容量太有限,我们不能在一种过分珍惜的心情中把什么都握在手里,放在心上。我们必须放弃一些无用的东西,给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腾出足够的空间,然后轻装前进,去追求一种充实丰盈的人生。
我不知道自己的笔杆能否承载起上面这个严肃而凝重的字眼,回乡探亲短短数十天,所见所闻是那么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使我不能不把那些体会和感悟如实地记录下来。
抵达日光城的第三天,我就满怀着欣喜与激动同妈妈一起登上了开往山南泽当的客车。
几乎一个上午,我都把脸紧贴在颠簸的车窗上,如饥似渴地凝视着久违了的拉萨河两岸风景,心里却更加焦急地渴盼着能早点儿看到那座村庄,看到爷爷和各位亲人,看到传闻中他们正发生着变化的生活……
可是当那一片依傍在石山怀里、疏林丛中的村落远远地以“亘古不变”的姿态真的扑入我的眼帘时,我的心却不免有些沉落:“变化?故乡的变化在哪儿?”不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拿看惯了都市的双眼和心态是体察不出眼前防座静谧的小山札中的深刻变化的。
就在我们到达爷爷家的当天,这座空气里仍残留着“火药味儿”的中等规模的农家院里,刚刚发生了一场纠纷。
纠纷的双方正是爷爷和舅舅。听母亲讲,他们两人之间的不和由来已久。就在一年前,舅舅没有和爷爷媒定的那家姑娘结婚,自己另外成了家,并在成家之后的第三天,当众提出哭把房产分给他的要求,爷爷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从此他一直打牌喝酒,故意不好好干农活,和家里人顶嘴吵架,经常拿走家里的粮食。这次纠纷正是由于舅舅又要把粮食背走时石爷爷扑上去用铁铲打,舅舅夺去铁铲后竟然把自己的老父亲逼到墙角,准备用手去勒爷爷的脖子,被亲戚们拉开了。
为此,那天爷爷并未因我和妈妈的到来而显得高兴。他异常疲惫与衰老,手一直在颤抖,大口地喘气,说舅舅竟然提起早已过世的奶奶。大概正是这激起了他的回忆。
晚饭后,爷爷领我和妈妈爬上房顶,指着很远处那片黛蓝色的群山脚下,说那里曾经是我们这个家最早的居处。现在那儿早已荒芜。我远远看去,那儿已不见人烟,只有几株野树的影子在黄昏的微风和斜阳里晃。
顺着爷爷指的方向,我蓦然发现,从那儿到这边山脚隐隐有一条路,沿着废弃的河沟,逐渐延伸过来,弯弯曲曲爬过草坡、土坝、山梁,时隐时现,一直通到这边的河渠岸。
我不禁有些震动,身旁这位沉默寡言老者的心情,仿佛有些让我参悟了:是的,正是那双青筋绽起、粗壮黝黑的下垂着的手和那对牢牢踩在泥土深处的大脚,自从奶奶过早谢世后,含辛茹苦,勤劳不辍地一点点一丝丝一件件地营建起这个在村落中引以自豪的一应俱全的农家院,就像爱护雏鸟一样地护佑、哺养六个子女长大成人。
我侧身逆着阳光,看到爷爷矮小的身砂叠印在那条坎坷不平的乡村土路上,心中不禁蓦然体悟到这条儿近隐没的路是否正是爷爷一生劳作在这尘世留下的一条轨迹?记录着他艰难奋斗、争取生存发展的一生?
那天,母亲落了泪,说一定要劝服老人去拉萨安度晚年,说爷爷负担这个家庭的责任早已尽到,该松一松手了。
后来的几天,舅舅一直没有来,二姨和四姨也只来了一次。她们由于早年被爷爷包办了婚事,生活并不幸福,经济也很拮据,不常来,彼此感情日益淡薄;只有今年刚结婚的三姨和三姨夫一直陪着我们。
每天晚上,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爷爷慢腾腾地吸着鼻烟,静静地如呓语般地讲述着这些年发生的事和他的感想。我凝观着他繁霜般花白的鬓发,皱纹密布的脸,瘦附、黝黑的面颊,仔细倾听,体会着一顺老人的心……他很痛苦,也很困惑。在家里。众多子女对老人越来越不顺从;在外边,看到城里越来越多的商店、商人、酒馆、歌舞厅,听到越来越多的“坑蒙拐骗”和不良风气的传闻,他困惑、迷惘,他甚至觉得整个社会都在堕落。
家里新近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这也是在三姨夫的再三鼓动下买的。爷爷以为舅舅正是看中了这辆拖拉机,他早就有出去跑运输不再务农的打算。爷爷不能容忍他弃置这份辛苦经营多年的田产,他认为在外面乱跑的人不讲道德,不牢靠,跑运输做生意就是投机取巧.而且多半都会去赚“黑心钱”。他甚至为此埋怨三姨夫当初这般鼓动和怂恿他买了拖拉机。以他对生活的执著,是不会轻易接受那普遍发生在周围源自人心深处的变化的。
我一时无法一一释清老人的困惑和迷惘,只能从内心深处体会和分担到一点儿他的痛苦。
深夜的乡村非常安静,只有偶尔的犬吠与门板“吱吱”的响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滑过,这座农家宅院更显得异常冷清和孤寂。我不禁觉得爷爷的这个家已拴不住六颗子女的心,尽管这个家曾经给予过他们人世间最无私的温暖和爱,但它无可避免地从爷爷手中心中失落了,破败了,六只鸟都已陆续找到了这片场院之外的更为广阔、蔚蓝的天。
生活的路有一段会结束在这小村边.但有更多条将通向山外,通向大河、大江、大海……
我们临走的那天早晨,遇到同村亲戚强巴叔叔,他是县上专管农田水利建设的,专程来这儿勘察沟渠情况,将建设一个属于“一江两河开发配套工程”的大型引水渠,需要我们家拆迁一部分房屋。他顺便捎来爷爷在北京读初中的孙女巴桑的来信,信上说:我见到了大海,见到了外边的世界……
爷爷流泪了,无声的泪滚落在翁动的鼻翼上,滑进深深的皱纹道里,滑下来,滑下来……
我和妈妈走出家门时,已近中午,我的正纺着氆氇的三姨已静悄悄地趴在台桌上睡着了。她太累了,一早晨的农活和夜里去水溪磨面以及给家畜喂食、奶孩子等等,都已让她疲惫不堪,但生活仍会以并不轻松的脚步继续走下去,大概她正做着明天美好的梦吧。那份令人感动的执著已从爷爷身上传给了她。
周围很静,送行的爷爷的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与尘土中显得非常矮小,那座高大的农家宅子有些苍老,有些荒凉。有清脆的鸟鸣,有渠中潺潺的水声。离家了!我留下了难舍的泪,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油然而生:爷爷注定会有那么一天,自觉地离开这宅子,平凡琐碎的生活总是不断变化,不断更新,甚至,不断遗弃……人们为了继续生存与发展,将付出更大的努力,难免有失落,也有收获。
我相信在这趋向破败的宅子之上,会亚立起一座新的大型引水渠,把人们赖以生存的水和希望,灌溉到更多人的田地和心坎里去……
从汽车终点站排队上车,前座一位先生的孩子因要上厕所,将书包放在座位上下车了。谁知旁边一位姑娘“眼疾脚快”,把书包往孩子父亲的腿上一搁,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孩子父亲和旁边乘客希望她让座,可她爱理不理地把头扭向窗外。孩子上车来,挺有礼貌地说:大姐姐,请你把座位还给我。可姑娘仍板着面孔不说话。
姑娘,你为什么不说话?
父亲叹口气摇摇头,站起来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孩子。一位长者和颜悦色劝姑娘,竟招来她的白眼和轻蔑地一哼。看着她时髦的衣着,旁边几个乘客鸣起了不平:人长得蛮漂亮,做事体一点也不漂亮!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姑娘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一脸冰霜,岿然不动。
姑娘,你真有如此“好修养”?你为什么不说话?
如果是你身体不适,需要坐着休息,我想只要你“说句话”总会有人让座给你,因为这个社会总是热心人多,实在犯不着这么蛮不讲理,做出让人看不懂的举动来,又失形象又失风度,何苦来?如果不是身体原因,而是“习惯”使然或缺少教养,恕我直言,无论你是在校就读还是刚踏上工作岗位,免不了要成为不受欢迎的人物———尽管你有华丽的装束,姣好的面容!
生活的路很长,姑娘,你要走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