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是一位工程师,他经常要到全国各地做工程。那只深绿色略带着一点蓝的旅行箱,经常跟着爷爷东奔西走。箱子的四角已经有些磨损,外面的帆布上粘着星星点点的泥巴,还有几张没撕去的航空托运标签。
幼儿园的时候,我对爷爷的旅行箱很好奇。爷爷的箱子里都装着些什么呢?有一次,我好奇地拎起那只旅行箱,发现箱子沉得很,里面大部分空间都装着他的专业书籍。慢慢地,我明白了,爷爷很喜欢他的工作。每一次他带我上街,看到一栋栋高楼的时候,都会笑呵呵地告诉我,他和他工作相关的大楼的故事:比如,年轻的时候为了粉刷金山公园的大雄宝殿,他在脚手架上爬上爬下;为了设计恒顺宾馆的室内装潢,他到处考察;为了北京的那幢大楼,他和同事们推翻了一张又一张设计图纸……
一眨眼,我上三年级了,我慢慢讨厌起爷爷的旅行箱。因为只要它一出现,我和爷爷就要做或长或短的分离。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爷爷本来答应周末要带我去长江路放风筝。可是一个电话响起,他又要出差了。出差前的一个晚上,爷爷又往箱子里塞满了东西。我趁他不注意,悄悄地藏起了这只旅行箱,并得意地认为第二天爷爷一定没法出差了。可是,当天晚上我的小伎俩就被爷爷识破了,他变戏法似的找出箱子,还温柔地拍拍我的脑袋,亲昵地说:“你这个小东西,不能影响爷爷的工作噢!”
很快,我五年级了,爷爷还是经常出差。那是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我们一家人送出差的爷爷去镇江南站,从家到车站本来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可不知怎么的,居然一会儿就到了。爷爷要下车了。我突然感觉窗外的冷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四周变得特别安静,原本喧闹的汽车喇叭声也消失了。我趴在爷爷的怀里,望着他,轻声细语:“爷爷,你快点回来啊,不要去太久哦!”“知道了!”爷爷故作愉快地回答。可是,我还是看到了他头上那许多的白发,和随着他的微笑愈发明显、日渐增多的皱纹。车站的广播响起,爷爷顺着人群逐渐前行,忽然他停了下来,朝我招了招手,又嘱咐了一句:“在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不要惹奶奶生气,要努力学习哦!”我满口答应。
爷爷旅行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渐渐被人群的嘈杂声给覆盖。那一刻,我突然对那只箱子产生了莫名的喜爱,因为是它,成就了爷爷的事业;因为是它,代替我陪伴在爷爷的身边……
车站里总是有很多人,很多带着旅行箱的人。每天回家总会经过这个地方。我也想象过自己整装待发的样子,有好看的旅行箱和一顶小清新的帽子,当大巴车从我面前夹杂着震耳的喇叭声疾驰而过的时候,我醒了。
我并不是一个恋家的孩子。我想去日本看樱花,想去长白山看雪,想去美国的小镇,我总是幻想着要去各种地方,爱收集各种各样的明信片。我总是缺乏行动,或者说是时间。
偶尔会盯着墙上的那张世界地图很久,描绘出我将要走的路线。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只是站在了未知的世界面前,前所未有的恐慌。
当这个夏天的最后一场雨降临的时候,我站在了这个熟悉的车站里,所有的人都结伴而行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我突然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就像电影的慢镜头,我在过道里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突然间开始害怕旅行,害怕一个人启程。就像是说出我爱你三个字一样,明明那么简单,却又那么困难。曾经想安静地死在某个夜里。
不想放弃。
我涣散地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整条街铺起了红地毯,想到我对你说过的婚礼,我会在红毯的这头,等着你牵我走。
突然就悲伤了起来,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在我的身边。
开始怀疑那些本已坚定的信念,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海,我会在你怀里看日落日升,我们那些关于未来美好的蓝图去了哪里。我只是一个人迷茫在拥挤的人群里。我好想你。
看到《萤火之森》,后来阿银化作流萤不见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你不能够陪伴在我身边,我不能狗感受来自你掌心的温度,我却能够听到远方的你,心在为我而跳。
再后来,我和别人一同登上了去往北京的火车,壮观水泥森林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深夜,看着那一片灯火的时候,我还是会止不住地想你,你曾把所有的温暖倾注我心。我一丝一毫都不能感受到我在旅行。只有孤独,悲寂。
因为没有你。
“世界再大也大不过我三十五码半的脚。”很喜欢这句话。我知道我做不到。
没有你,我什么也不行。
没有你,只能一个人旅行。
“或许风一吹你们的爱就散了,或许雨一下你们的爱就灭了。”
“或许没有或许。”
我曾对我的友人这样说。
耳机里依旧是我最爱的歌。
想到达明天现在就要启程
你能让我看见黑夜过去
想到达明天现在就要启程
只有你能带我走向未来的旅程
《启程》——范玮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