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一定是被天使遗弃的那个孩子。
——题记
1997年5月1日,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说,我生出来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因为我是这个医院有史以来出生过最轻的宝宝,只有三斤。母亲还说,我又黑又瘦,看起来甚至些可怕,医生甚至能透过薄薄的肚皮,看到我肠道的模样。那时候母亲就觉得,我活下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更别说以后了,可是她还是把她所有的爱都放在了我身上。
后来当我渐渐长大,身体却并没有好到哪去,一岁的时候,孱弱的我得了肠套叠。母亲每每回忆起,总是一副心疼的样子,她说,幸好当时遇到了一个好医生,知道你的症状后马上就气灌肠治好了,这要是敢耽误两个小时,你的小命就没了。我却不以为然。后来,我又得了两次肠套叠,那时候母亲是整日为我担惊受怕的,咳嗽感冒发烧都是家常便饭,她怕的是我又肠套叠被耽误,一命呜呼。后来她就开始钻研我的饮食,母亲说,我几乎是天天都要拉肚子的,于是她炒菜只喂我菜心,米汤只让我喝米乳,于是我就再这样的呵护下,一天天成长起来。
四岁那年,我和母亲父亲回到了乡下的奶奶家。我因为水土不服,患上了一种皮肤病,白癜风。我那时很小,不知道这是什么,我记忆力总有这样一幅挥之不去的画面:昏暗的白织灯下,母亲和父亲对着我腰上那一块小小的白斑发愁。我知道它是一种病,可是它既不痛又不痒,我把它和感冒咳嗽归为一类。那时候觉得,有什么值得发愁的呢,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呢。后来,我经常看见父亲埋头在医书里,我四岁的时候就听到了许多新名词,什么白汗斑,紫癜风之类的,父亲对着我的腰研究来研究去。他还从油菜花地捉一种飞虫,把它们用开水烫死,晾干,磨成粉,好像都是为了我的病。可是折腾来折腾去,他终于还是决定带我去城里的医院好好看看。
我被确诊的那年是七岁。爸爸在城市和妈妈一起打工,我在县里私立的寄宿学校上学。他们把药给我,嘴里吃的,身上涂的,这些年已经开始越来越多了。每次吃完那个白蚀丸,我总会肚子痛,那是副作用。可是我知道,这一瓶七十块钱的药丸是父亲母亲辛苦一天才能够挣下来的,一次吃五颗的时候我还要心疼好久。吃完还要忍着肚子疼。母亲那年抽空来看我,那时候是深秋了,我被安置在宿舍的角落,别人都铺上了褥子带上了薄被子,只有我一张凉席和一个被单瑟瑟发抖在角落,母亲看到我时,忽然就哭了,毅然的拉起我来到了我现在生活的城市。被安置在了一所并不怎么好的小学里,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母亲本就不多的积蓄早就被我的病花的不剩一二,于是那时,我被迫停止了治疗。母亲很难过,父亲很无奈,可是我却很开心。我再也不用肚子疼了。
我遇到了一个老师,她是我的语文老师,姓宋。她对我格外的好,或许是因为我的成绩总是前几名,也或许是我长的太瘦弱,她总是对我嘘寒问暖,像我的第二个母亲一样。在我的小学生活中,她让我渐渐学会了许多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我想,我内心里许多美好的东西,都是来自与她。有一年祖国在我心中的朗诵比赛,她要我去参加,她为我拟好稿子,教我朗读,一遍又一遍一句一字的,纠正我的发音,我永远忘不了她干裂的嘴唇,微哑的嗓音,还有她哪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后来我得了全市一等奖,她很开心,那微笑的唇角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真诚。有年冬天,我的手冻裂了,肉炸开着,已经发脓的伤口在流不出半点血,白色的物质填充在伤口,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那天她看见了,满眼的心疼,拉着我到办公室,小心翼翼的帮我处理伤口,用医用胶带一圈一圈的缠好,并一次又一次的叮嘱,我冰冷的手被她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渐渐暖和。她在我眼中善良,美丽,那样善解人意而又与众不同,随着毕业照的咔嚓一声,我被带走了。我要上初中了。
十三岁的我渐渐懂得我的病,并不是一件好事,我越来越自卑了。我明白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小心翼翼的生活着,掩饰着,隐藏着。除了一个人,我的好朋友。她扎着一个马尾,戴着一个眼镜,宽宽的额头,白白净净的好看极了。我总是羡慕她,那样漂亮,眼睛也大,而且皮肤是那样的完整白皙。她和我无话不说无话不谈。她妈妈给她一跟香蕉,她总要分我一半;她看上一对钥匙链,另一半一定是留给我的;她看完的漫画书,必须是我看完她才舍得借给别人。我们每天一起上学下学一年四季无论刮风下雨,我们手拉手走过了一个春夏秋冬,和她在一起我觉得是那样自在那样轻松,她像一束阳光一样,能够驱散我心头的所有阴霾。
初一下册,我却忽然被查出得了鳃裂囊肿,要做手术。我看到B超里的小肿瘤,已经是鸽子蛋那么大了。外婆知道后撑着一把老骨头来到医院,本就浑浊的眼睛里一滴一滴的往外掉着泪水,长满皱纹枯瘦的手紧紧地抓着我,外婆说,为什么我的罪不让她遭了去呢?我笑了,心里满满都是心酸,安慰她说,只是一个小手术。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医生说他们总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手术,而且长在脖子上,如果伤到动脉我就会很危险。签手术协议书的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我离死亡那么近。小姨舅妈爷爷奶奶都打电话给我,爷爷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奶奶也哭了,我在电话这头故作轻松的安慰着他们,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爸爸说,你样子赖,还老作怪。我假装生气的不理他,我可是知道他每次说回去睡觉,都是在医院的长椅上凑合一宿。然后在我早上醒来的时候提着温热的早餐问我睡的怎样。手术那天我睁眼的时候,看到父亲沧桑的脸,我假装没事的起来,可是我张开嘴忽然我发现我打不出哈欠,我甚至说话都开始不清晰。我在那一瞬间是那么恐惧,父亲安慰我说,中午就动手术。我被推进手术室被麻醉被冻醒,我发现我盖着厚厚的被子还是冷,母亲不知道已经守了多久。不过我的手术很成功,父亲说,我的脖子里取出了一个鸡蛋。我想,这个鸡蛋可是狠狠的把我折磨了一把。
初三中考前两个月,我的篮球还是一窍不通,我在操场晨练的人群里随便找了一个大叔,告诉人家,我想要学习运篮。那个大叔很热心的教起了我,我就玩笑似的认他做了师父。可是他却很认真,每天早上六点钟都在操场上等着我,偶尔我会遇见他的爱人,对我也很友善。从步子到手掌的形状到转弯的技巧,师父一步步的的给我演示,纠正我的动作。可是临近体育考试,我的脚却因为练习过度而扭伤了,他拿给我一瓶药,还让我好好休息。他不但分毫不取的教了我这么久,而且对我那么关心,我每次想起心里总觉得温暖。后来我上了高一,他还是联系着我,为我平时想不开的心事做开导,督促我好好学习,还邀请我去他家做客,喝些他酿的红酒,看看他收藏的字画。他说这是缘分,他说有我这样一个小朋友聊天也是件很好的事。而我却觉得,认识师父是一件最美好的事。
我从来都觉得,我一定是被天使遗弃的那个孩子,从一出生我就是母亲父亲的累赘;我从来都觉得,我一定是被天使遗弃的那个孩子,让我这么辛苦的活着;我从来都觉得,我一定是被天使遗弃的那个孩子,否则她怎么忍心把我丢到如此荆棘的道路上呢?
可是比起有些人,我确是幸运的,不是么。至少我还是健全的,至少我还可以表达情绪。可是为什么不把我变得平凡些,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健健康康的呢?如果我能够好好的,那该多好啊!
可是,我的心里,却生不起一丝的埋怨。因为我改变了我的看法,因为我发现,天使并没有遗弃我。
她的确将我丢到了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可是她又在这一路上,为我播洒下鲜花。母亲父亲,爷爷奶奶,外婆小姨,老师,朋友,甚至师父……那么多深爱我的关心我的人,给我温暖给我勇气给我力量,使我踏着荆棘不觉得疼痛,有泪可落,却不是悲凉。
时光漫漫,我想我会走的很辛苦,但是我却充满了信心,因为这一路,花开满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