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花草的人,总爱把门前的空地用篱笆围起来做花园。在朋友家的小花园里有许多花草,我有一次到朋友家去串门,发现了一棵奇特的植物。
我走进花园,看见一种叶子非常奇怪的草,便蹲在地上,手指偶然碰到了它,它的叶子就随之卷缩了起来,好似一位含羞的小姑娘。这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含羞草吗?我很奇怪,变问朋友。他说这就是含羞草,是前几天从花鸟市场买回了的。刚买回来时,只要风一吹叶子便卷缩起来。几天过去了,它也熟悉了环境,也就不再怕风吹了。他还介绍说,他们在栽种的时候,无意中折断了几根枝条,可短短几天后,它又长出了新枝,而且比买来时长得大多了。我们说话时,一只蝴蝶停在了叶瓣上,它又变成了害羞的小姑娘,把美丽的蝴蝶给吓跑了······
是啊,小小的一株含羞草,有一种神奇的生长力。在这种疼痛的曲折中它没有倒下,而是生命力更加旺盛。
四面的屋围起一个隔绝人世的天地。我独自站在低据下,抬头看见一方幽蓝的天。刚下过雨——天是墨蓝的,厚重且潮湿——张铺天盖地的宣纸泪满了蓝黑色的墨水。
这曾是文化的宅第。几个世纪前一代文宗纪的怀着幽幽的思念,在这个小小庭院中栽下两株海棠树。“憔悴幽花剧可怜,斜阳院落晚秋天,词人老大风悄减,犹对残红一怅然。”(《忆秋海棠》)红颜命薄,美丽聪慧的姑娘早已化作海棠魂。
人逝去,留下生者常相思。当初的两株海棠也只余下孤独的一株。我不知道这海棠是否也有相思之情,也许它太苍老了,见惯了生死离别,心已如止水。但它毕竟还活着,而且它还有一缕魂,一续百年不逝的顽强的魂。我见惯了被铁橱栏围起的古树,我也原本以为它是老态龙钟病彼惬,没想到在这秋风萧瑟的寒夜,竟见青白的小海棠果级了一树。
当年那位姑娘是纪晓岚家中的一名牌女,她无疑是柔弱的,她柔弱了匆匆一生,不承想却借海棠之躯跨过了沧桑百年。有人说在年轻时离开人间是幸福的,因为还拥有美丽,比起老年垂暮的死要惹人怜惜得多。
姑娘带着美丽和怜惜走了。现在只有这么一棵树,却没人只把它当做简简单单的树,这是它的幸运。它的同伴就是因为被人只当做树而早早砍伐掉了。——还有苟活着的紫膝萝。尽管据说这萦藤年年都长出新枝,一串串花朵甚是喜人,但找认为它并不快乐——那萦藤长在大门口!天天迎接着晋阳饭庄来来往往的食客,呼吸着漫街的浊气和飞尘。也许我不该把花说得那么清高,花为人所栽,便是为人所设。但是在这样凌乱的一条街上,如此雅致的一个阅微草堂,如此风流调倪的一个纪晓岚,它们又岂止是供人玩赏的附庸?
庭院深深深几许,海棠觅得了它的惬意。一方沃土,一方蓝天,一株海棠树。草木最令人动情之处便在于它们的无情。任你把它看做谁的美好化身,它还是它,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去破坏你的遐思。也许你会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找到他或她的影子,但陌生人终究不是他们,越来越多的不同被发现,你也陷人了深深的悲哀之中。而人不会把草木当做一个有血有肉的思念对象,因此也没有那份失落,只把它当座纪念碑似的高高供奉在心中。
我是一个年轻的生命,我快乐得无须将思念寄予草木之中;我也不曾想要为了赚得几把同情泪而把生命的句号划得那样早。我只想呼吸一下海棠的馨香,走下去。
这株海棠也有它的路,比我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