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说你们要我从其他部队抽调武器来给你们作补充吗?” “不,我们知道还有另外一个来源,”维利希依然慢条斯理地说道。 “还有另外一个来源?我的上帝呀!它在哪儿?这个来,}1,} 在哪儿?快告诉我!我要头一个跑到那儿去给自己弄一支手沧、一把马刀。” “这个来源,”维利希慢条斯理的神情一下子变成了斩钉截铁的姿态,“就在逃亡出走的大公利奥波尔的大院里!” 布伦坦诺好象突然挨了一拳似地瘫坐在沙发椅上。 “先生们!”他竭力佯装一笑,但怎么也没有能笑得出来。 “这充其量不过是一堆老古董罢了。鉴赏家手中的老古董!怎么能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武器的来源呢?” “在鉴赏家手中的这堆老古董里,”恩格斯插话说,“可真有好几十支步枪,还有数量可观的一批马刀和两刃刀。”
布伦坦诺慌张地来回望着两位来客。 “恩格斯先生,对于您的精细周到我久有所闻,”他终于带着讥讽的口吻说,“但是象您这样一位有教养的人该懂得古董……该怎么表达呢?—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历史文物……” “您还会把它说成是‘圣物’呢,”恩格斯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如果您愿意的话,也可以……” “我已经看到您是怎样热衷于保护另一些圣物的。逃亡贵族的大院空闲着,而您却把联军的士兵塞在农村的茅草房里。现在您又挺身捍卫另一批圣物。难道说这就是您对起义所负的主要责任吗?” 布伦坦诺还想反驳,但维利希没让他开口: “总理先生,我们请求您下一道指令,让我们的人进到大公 的院子里去。请给卫队长写个便条或者给我们发个通行证。” 布伦坦诺又暴跳如雷起来。
“不管是指令也好,通行证也好,我统统不发。我不能容许这种无法无天的行为!” “大公院子里的武器积满了灰尘,而革命军士兵装备的却是大镰刀。照您看来,这合法吗?”恩格斯把身子往沙发背上一靠,愤慈地说道。 维利希又一次抢在布伦坦诺前面说道: “总理先生,如果您再不表示同意的话,那我们就只好从这里直接回自己部队去,带队伍来攻打大院了。” “你们竟要骨肉相残,搞流血事件吗?”
维利希说。“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学生们显然没有料到这样重大的问题竟然会遭到如此迅速、如此果断的拒绝。这一下可打乱了他们原先的计划,他们张惶失措地低声交换了几句,最后代表团的头头打起精神,竭力要把话说得有分量些: “假如我们的要求得不到满足,我们请求允许我们离队。” “还有什么?”维利希又问了一遍。 “如果还要继续前进,我们请求明天让我们全连都能坐上大车,因为我们许多人的脚都磨破了。” “我们当然不能让全连都上车,”维利希答道。“我们只让那些确实需要坐车的人上车。” “一般说来,士兵磨破脚是要受纪律处分的。”恩格斯说。 “嗯,恩格斯先生,象您这样一个知识分子竟说出这样的话,我们可怎么也没有料到呈”直到此刻还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代表喊了起来。
恩格斯笑了笑,说道: “显然,你们所谓的知识分子,实际上是指好逸恶劳之徒,我则赋以‘知识分子’这个词以完全不同的含义。因为磨破了脚而要受处分,这完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正象没有照料好马匹或损坏了武器要受处分是同样的道理,难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对,我的这个知识分子朋友说的完全正确,”维利希说。 “时间晚了,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既然这样,我们请求让我们离队。” “当面就是敌人,显然我不能放你们走,但如果你们有意要开小差,那也不必征得我的同意。是不是?” “我们不是开小差……” “是呀,有些知识分子不喜欢这种难听的词儿,”恩格斯打断了他的话,“但这几个词儿却正好说明了他们的行为。” “我们不能容忍别人置我们的意志于不顾。我们……”
维利希站起身来。 “先生们,”他对军官们说,“我们的会议宣告结束。” 大家都站了起来,谁也不再留意还在那里叨叨咕咕的大学生们,走出门去。 这一夜由市民自卫团派出的步哨担任警戒,部队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清早,发现“大学生连”有一半人不辞而别了。 起义部队离开布列顿半个小时以后,敌人就来了。 到埃特林根只有二十公里多一点。
“你这只老瑚物,同样还会给我们以充分的自由去打败普鲁士军队和攻克柏林吧。”恩格斯想说但没有说出来,他转向维利希指着门说: “走吧!” 被这个手势伤了体面的施奈德,本想立刻给点厉害看看,但他及时地想到了自己眼前的凄凉处境,装着没有看到这个年轻军官无礼举动的样子,以庄重而恳求的口气说道: “先生们!请记住,全军和整个普法尔茨革命的命运都操在你们手里了。现在我们必须象科苏特那样准确地行动,但是,如果你们明天不能把敌人挡住,那么,我们就会一败涂地,葬身莱菌河了。” 两位军官站了起来。
维利希略微点了一下头以示告别,恩格斯连头也没点一下就走了。 清晨(这已经是六月十五日),退却军队朝莱茵河前进。军队途经维尔特村,维利希部队的士兵拂晓时分就在这儿构筑防御阵地了。他们有的穿着一件衬衣,有的干脆光着膀子,在垒着钝角堡,挖掘堑壕,修筑土堤。维利希和恩格斯也和大伙一起弯着腰作业。作业很费力气。大家都在紧张地、不声不响地干着。打这儿经过的是一支杂七杂八的无一定编制的军队,有的成百,有的成千。不管是正在作业的,还是退却的,相互之间都极力谁也不去看谁。 当总司令路过这里时,他把维利希召了去,下达了一道 口头号令:敌人如紧紧跟踪退却军队而至,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兵,竭力挡住敌人;敌人如不立刻来到,就在退却军队通过这里一小时后撤出阵地;在你部过去之后必须把桥拆除。
……阵地己经构筑完毕,退却军队也已经通过,过了一 小时,敌人还是没有出现。又等了半小时,这时维利希才发 出了撤退口令。 从维尔特到克尼林根桥不过三公里。维利希和恩格斯因 为是骑马,比别人先看到了这座桥。军队已经过去了。桥上 已空无一人。但在紧换着桥的对岸却有一二十个人奔忙着。。他们在干什么?”维利希以急切莫解的心情问道。 “鬼知道他们干什么!可能是准备炸桥吧?” 他们顿时明白了:他们在拆桥哩! “混蛋!”维利希使劲骂了一句,用鞭抽了一下马。马立即往前冲去,后面扬起一股尘烟。
“是让我们去送死叹!”老志愿兵固执地重复道。 维利希朝他迈了一步,严厉但却是低声地下令: “交出武器!” 那个老志愿兵开始还想反抗一下。后来,在维利希威严目光的逼视下马上动摇了,瘫软了,向前走了两步,把他的武器放在台阶上。 人群喧闹起来,骚动起来,发出一阵阵喊声:“我们决不放下武器!” 维利希退到原来的位置,举起一只手,重新要求肃静,注意听他讲话。 “我们并不想缴你们的枪,”他比较心平气和地说。“但是我再也不愿意把你们留在我的队伍,担任你们的指挥了。你们自由了。
海阔夭空,愿意到哪儿都行,哪怕去投靠普鲁士军队也可以,拜倒在他们的脚下,求他们宽恕你们干革命的罪过也可以。” 又是一片喧哗。有一个人比谁嗓门都高,大叫一声: “你怎敢这样同我们讲话!我们是志愿兵n 维利希恐怕再说过头话,而且他该说的主要东酉也都说了,就转身对恩格斯说: “你给他们讲几句。” 恩格斯点头同意,向前迈了一步。 人群静下来了。 “是的。”他开始讲话的声音并不太高,“你们都是志愿兵。但是指挥官方才在这里讲的话,对你们讲的每句话都是实话。你们再不要三心二意了。
你们虽然参加了革命,看来并没有理解什么是革命。你们今天竟大喊什么叫你们送死去。而你们以为革命就是参加庆祝游行。其实,当初你们就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可能是不会有的。” 这群志愿兵看参谋长只是强调指挥官方才讲过的东西,便又闹腾起来。 “明天我们就要向南挺进,明天的战斗可能比今天打得更加残酷,”恩格斯继续说,“谁也不敢担保你们在这场战斗中会不会伤亡,也不敢担保这次战斗会不会获得全胜。如果你们毫不珍惜派你们到我们这里来的故乡巴登的荣誉的话,那你们就离开我们吧。” 这时,那个白胡子老志愿兵走到台阶上,开始废话连篇而又含糊不清地表白说,他是一个何等诚实的士兵,他有多么良好的愿望等等。过了五分钟,维利希打断他说: “别罗嗦了!我们很忙。我命令你们立刻离开我们的驻地。” 这群志愿兵排成一列纵队,
因此,他们一进这片开阔地,又遭到了侧击。这样,他们就惊慌失措,乱了营,各自逃命。撤退变成了逃跑。结果恩格斯小队的人也跟着跑起来。 普军已占领山头,利用极有利的阵地继续射击。现在看来只有撤退,别无他路可寻啦。敌人很快就占领了整个山头,尔后迅速转移火力,向山下主力射击。事态发生了急剧而不利的变化,维利希只得考虑马上下令全线撤退。满身泥土、衣袖撕破、汗流侠背、愤怒填膺的恩格斯来到维利希跟前: “他们会追上来把我们包围的!” “毫无疑问。你能担任掩护吗?” “当然可以。” “带三十个人去吧王97 恩格斯选了三十名有枪和子弹较多的人。不久后,原来驻在这里的整个部队都在去林塔尔村的方向上消失了。普军并没有跟踪追击的迹象,只有个别射手从山上向下射击。
当自己部队全部撤离之后,过了四十来分钟,掩护小队才对近逼的敌人边射击,边后撤。 恩格斯想着:“他们为什么不追击呢?本来形势对他们很有利呀!这大概是因为普鲁士军队中有三分之一是德奥后备兵。这些人极其动摇,只要起义军一得势,他们马上就会转到起义军方面来。正是这种不放慎微,又畏缩不前。” 心的心理才使得他们既谨小 恩格斯的判断是正确的。从后来的事态发展中,他认识到普军之所以畏缩不前和迟迟不动,还有另外一些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指挥官贪生怕死以及他们在执行繁琐条令方面墨守陈规。
维利希部队在林塔尔没有停留。恩格斯率领他的人马到安维勒尔才追上维利希。在这里他们稍事休憩,统计了伤亡情况:没有战死的,只有十五人负伤。过了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开进了阿尔贝斯维勒。该地位于安维勒尔以东七公里,在克渭希河左岸。 任务总算完成了。如果敌人南路纵队尚未下山进入莱茵河谷,那整个退却大军就不会有遭到突击的危险了,因为敌北路纵队业已受阻,遭受一些损失后,从各种迹象看来,速度显然放慢,脚躇不前。 恩格斯向维利希阐明了这个看法。 “是的。”指挥官表示同意,“但现在的问题是,该考虑我 们自己会不会被包围。
敌人立刻就会向他们射击。 果然不出维利希所料。当维利希和恩格斯把马留在贝尔 海姆,率领五十名民兵朝这里走来的时候,敌人的火炮果然 向他们发射弹丸和霞弹了。维利希下令散开。有一段时间炮火十分猛烈,但却是盲目地乱射,一点没有造成伤亡。可是对恩格斯来说,不管怎么样,这是生平第一次遭到炮击。维利希认真地观察着民兵的一举一动,他那富有经验的眼睛一下子就看出大多数民兵都害怕了,但总算顶住了。维利希若不是忙于观察民兵,而要观察恩格斯的话,虽然恩格斯确有些惊慌,但维利希不一定能察觉。
当第一颗弹丸打到地上时恩格斯没有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他只感觉不知为什么有棵大树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突然折断了。当他弄清这瞬间所发生的一切时,顿时感到一阵紧张。正在这时,维利希以同级干部说话的口吻,向他大喊一声,请他注意观察没有遭到炮击的民兵。于是他就开始观察起来,忘掉了他自己,仿佛再没有时间去害怕或惊慌似的。甚至当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他作依托的那棵大树,震得树叶和干枝簌簌脱落的时候,恩格斯依然认真地观察着民兵,泰然自若地向维利希微微一笑。 彻底查明战场情况后,维利希、恩格斯和昨天表现得很精明强于的那个上尉,在大树后面就地开了一个小小的军事会议,分析了昨天的作战情况,制订了最近几天内对付要塞应该采取的必要措施, 尔后,他们回到了贝尔海姆。从那里又返回奥芬巴赫。
恩格斯还到部队各个驻地都视察了一遍,熟悉熟悉情况,认认人,了解了解部队的需要。一直忙到晚上。本来可以早一点躺下睡觉,明天好早起赶路。但是恩格斯发现部队奇缺弹药。不宜拖延时间,于是便决定连夜启程。调拨给恩格斯使用的那匹马有点不驯服,车夫又胆小,一再讨价还价,就是不肯夜间出发。恩格斯只好训斥他一顿,车夫满肚子不高兴,但只好从命,终于出发了。但上路不久,恩格斯很快就发现这个车夫并不太识路,迷了好几次路,就这样,车夫还是不慌不忙的,没有心思快马加鞭来补偿损失掉的时间。
如果维利希能有五六门榴弹炮,那怕只有几门野战炮,那么,只要夜里用炮火烧毁要塞里的几幢房子,不出几天他就能拿下这座要塞。在凯则尔斯劳顿有两门七磅的榴弹炮,完全可以用来达到这个目的。恩格斯曾多次建议总参谋部将这两门炮调拨给维利希,而参谋部里的人不知作何考虑,一拖再拖,迟迟不办,那些榴弹炮一直放在那里闲着没用··一。
火车里人山人海。乘车的人,清一色都是志愿兵。恩格斯仔细地观察着他们那一张张年轻而无忧无虑的面孔。有一个小伙子直接在他的头顶上兴致勃勃地大声唱起来: 为了给祖国开辟通向自由之路,必须把三十六个王朝推翻i…… 这首歌正流行于全普法尔茨—在它的大街小巷和所有娱乐场所,人们到处在唱着这首歌,它几乎已成为起义者的战歌。它的歌词,不知是谁根据在从丹麦统治下解放什列斯维希一霍尔施坦因的战斗日子里诞生的一首歌的旋律谱写的。 所有的志愿兵都沉默下来了,准备附和着唱副歌。领唱者唱道: 弟兄们,无情地将它们摧毁! 冒着枪林弹雨,勇敢地挺起胸膛1 接着响起震耳欲聋的充满激情的合唱: 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拼死在疆场无比荣光! 改造国家,重任在身,打碎枷锁,奴隶解放! 恩格斯一直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志愿兵的面孔。他们当中不少人是和他同年龄的,也正和他一样,在生活中从来没有听到过子弹的啸声,从来没有看见过人们流淌鲜血的景象。
本来嘛,虽然起义有些离奇,甚至都是歌剧、喜剧式的场面,但是眼前等待着他们的却是真枪实弹和流血斗争。他们会怎样去迎接这一切呢?他自己又怎样来对待这一切呢?恩格斯满怀悲痛地想到,他对起义的结局起码不再抱任何幻想了,也不能指望少流血就可以取胜。 从凯则尔斯劳顿到纽施塔特共有三十五至四十公里。恩格斯来到这里以后了解到,维利希的大本营设在欧芬巴赫城里。这座小小的城市位于兰都和盖尔曼尔斯海姆之间,离纽施塔特约二十公里,只能徒步或骑马到那里去。恩格斯为打听维利希的下落,后来又为找马车花费了不少时间,所以直拖到傍晚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