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们和好吧。”她微笑着。
屋内的灯光格外昏暗,即将傍晚,窗外雷声大作。
我蜷缩在床角,紧紧的用被子裹住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用力抱住我自己,我害怕,如果我连我自己都失去了,那我还有谁。
一声响雷贯耳,在空荡的房子里,似乎在回响,嘲笑着我的不堪和懦弱。
还是无法抵抗身体的饥饿,我只好去冰箱翻找食物。全身乏力,打不起精神来。泪水悄悄的滑过脸庞,无声无息,坠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再次拨打妈妈的电话,却又只是重复的机械话语,你会想念她,当你知道,他们要离婚。从前不管多么嫌弃她的唠叨,可是这一刻,你又怎么能够抑制,你爱她。
妈妈的电话没有人接,只好试试打爸爸的电话。
“喂,女儿?”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几天没有听见,很想念,很想念,很想念。可是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发现,早就忘了想说什么。
听见最想听的声音,我却挂断了电话。
大口喘气,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他应该知道,是家里的电话,是我想他了,打给他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最爱我的。
放下电话,我走到厨房。似乎又看到妈妈劳碌的身影,我想,这里可以荣获“妈妈出场次数最高奖”了。
冰箱里的零食还很多,我拿了些饼干,每次他们去超市,总要给我带些,他们知道,我最喜欢吃的,他们是爱我的,他们应该是不愿离开我的……
胡乱的吃了些,却感觉有要呕吐的感觉。冲到卫生间,却只有干呕,呛着鼻子,流着眼泪,所有的杂物都一起流入了下水道。
实在是难受了,我决定出去转转。我听够了他们的争吵声,那么刺耳,但是你没有能力去阻止,你只能看着他们,即使你双眼充满血丝流着泪哀求他们。我们的能力那么渺小,无法阻止这样那样令人心痛的事情发生。
“女儿!”刚到楼下,却听到爸爸的声音了,“你怎么打给我电话又挂了?吓了我一跳。”
他浑身湿漉,爸爸没有带伞的习惯,开车到小区门口,然后跑了进来。我下意识把伞递给他,他笑着挥挥手,捋了捋头发。天气已经有些微凉,我害怕他感冒了,可是他脱下外套,“把衣服擦干,等会给你妈妈穿,她肯定为了漂亮,穿的很少。”
“能再带我去趟超市吗?和妈妈一起。可能是最后一次了。”我尽量把语气放缓和,就那样看着他。
他拨通了妈妈的电话,讲着不和善的方言,为什么刚才我打妈妈的电话她没有接呢,难道是害怕听清我的哭泣声,害怕会心软吗?思绪撩起了雨帘,随着风飘远了。
“这是女儿最后一个心愿了,你来好吗?”
她来了,妈妈来了。
她比之前美了,在超市的门口,我一眼就能找到她认定她。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摇摇欲坠。她还是会很温柔的看着我,却不再关注她的丈夫。
进了超市,爸爸还是习惯一样推手推车,以前的每一次,他都是任我们在前方和各种商品大战三百回合,最后默默地为我们的战利品买单。
妈妈和我并排走在手推车左前方,我本以为我会说很多肉麻的话来挽留她,可是我又不知道为什么全都说不出来,我本希望她能看见我,就会后悔,就会一切都后悔。
一家相聚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还来不及回味,就已经跌入时光的轨道,渐行渐远。
可能是高跟鞋的原因,她在坑洼的水泥地走着,有着弱不经风的感觉。嗯,我想我还能很平常的那么喊她,妈妈。
爸爸走在妈妈边上的边上,妈妈还是习惯性的走在了爸爸的身上,若有似无的触碰着爸爸的肩膀。也许是有些凉意。爸爸把衣服脱给了她。刚才那件擦的干净,留有纸巾淡淡的清香的外套。
她笑了,还是那样熟悉,就像以前那样,每天都能见得到。
雨淅淅沥沥的便停了,不再为难行色匆匆的路人。昏黄的路灯光亮了,一天就要过去了。
他们走在我的左前方,紧靠着,窃窃交谈着,面带微笑。
“那么,我们和好吧。”她微笑着。
她就这样走了,这样默默地走了,带着一丝微笑,带着最后的一丝微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本来很苦的—很小的时候,她爸爸在一次车祸中不幸丧生,母亲改嫁了。把她留在奶奶家,然而命运似乎总和她做对,一场大病使她的奶奶卧床不起,持家的重担从此落到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肩上,但她从不说苦,不拾任何人添烦,相反,还总是帮助她身边的人。
记得初冬的一个晚上,我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喝了杯热水还是不见好,“盲肠炎”,我头脑里闪出三个字,一定是宦肠炎,我急了,大声喊着:“妈!救救我呀!”偏偏事不随心,妈妈还没回家,爸爸又在国外,怎么办?然而就在这时,她来了。不知又从什么地方弄来一辆平板车,把我背到车上,送到医院。经医生检查果然是富肠炎。在进手术室之前,她握住我的手,嘱咐我要稳住,千万别着急。可我还是哭了。她微笑着,要我学她的样子带着微笑去进手术室,我笑了,但泪水却不住地往下流。
住院期间,她常来看我,总是带着微笑给我讲故事,削苹果,有时连脏衣服都是她给我洗。我喜欢她的笑,她笑得那么腼腆,那么稳重,那么甜丝丝的。
然而,也就是在我出院的半个月后,妈妈告诉我,她死了,我惊呆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半个月前她还在医院给我讲过故事,几天前,她还帮王大妈搬过煤,她怎么会死?而且这么快,妈妈说:“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还贫血。后来发展为白血病,现在没救了,太晚了。这孩子,临死前只说她舍不得奶奶,放心不下你,你的病才好。她是笑着去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有病,为什么总想着别人,却没有一点想到自己,”我大声喊着,却再也追不回她。她走了,是带着微笑走的,她是这样一个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她没有给人间留下一丝怨恨,只带走了满足。来年,我要在她的坟上献上一束康乃馨。我会记住她的,记住她的微笑和她留下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