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奇说。 剩下了她一个人,安尼娅躺在没有铺开的床上,思绪万千,想想自己,也想尼古拉·叶戈罗维奇,想想尤拉,也想那个目前几乎已无希望再见到的吉洪。她的头又痛起来了,沮水扑簌扑簌地流下来。尼古拉·叶戈罗维奇送给她的这束金合欢花,小小的花朵散发出芳香,但是这种香气使她的头更痛了。 第二天是三月七日。一清早车间里就忙碌起来。糖果厂女工们的白色工作罩衫下面隐约可见节日的连衫裙,白色的头巾下遮盖着时髦的发式,各种配色的漆皮鞋踏在塑料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透过香荚兰和巧克力的气味,不时飘过阿拉伯香水刺鼻的芬香和“白丁香”牌香水的柔和的香气。 ' `早,人们就对全体妇女先祝贺节日。每个妇女都收到一件纪念品。送给安尼娅的礼物是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只小玻璃杯。
她很难为情,觉得这件礼物似乎有意嘲弄她,影射她是个爱喝酒的女人。但是后来看到别人也收到了这样的杯子,才心平气和些了。 早晨,当安尼娅穿上那身最好的衣服时,她感到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好象挂着个肥大的口袋。她的工作服都是宽敞的,她在家里接待吉洪时穿的是罩衫。可他们从没有一起出来过。现在安尼娅才发现,她的淡蓝色进口尼龙绸西装就是以前别人酬谢她给弄到疗养证而买来的那套西装,穿在身上完全看不出胸部的轮廓,裙子的下摆遮住了以往裸露的两腿。 “我竟然瘦到这种程度了……”安尼娅想道。
在隆重庆祝国际妇女节的晚会上,安尼娅被洁列_席台上。她年复一年地坐在铺着柔软的绿色丝绒的桌子后而,坐在盛满仙客束花和绣球花中间。过去她总是坐在第一士排,感到自己理应坐在这个位子上。现在,安尼娅坐在第二排,为了躲藏在其他妇女和花篮的后面,免得太显眼。她的旁边坐着莉达·佳吉金娜,现在的车间委员会的主席。 “她这件连衫裙的式样不算是新的,”安尼娅暗自评沦着,“如果人家弄点东西给她,她大概是不会收下的。” 稍微激动一阵后,安尼娅终于拿定了主意,不管她个人生活好坏,即使她曾一度滥用职权,但是她在生产劳
送给了安尼娅。 “你又不是为我买的,”安尼娅疏远地说。 “既然遇上了……日子过得怎么样?’, “你最好把你的东西取走。你以为我看着好受吗?’’ 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十分局促,他说: “那好办,要是可以的话,现在就去。” 节日前夕,安尼娅家里仍旧是杂乱无章,但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并没显出不满意的样子。安尼娅把他送的鲜花浸在杯子里,几乎是耳语般地声音请他坐下: “你坐,科利亚。” 他坐一下来,没脱大衣,只把带耳罩的帽子放在桌子上。房间里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证明这里常有另一个男人来,但同时所有的东西仿佛又在说明确有此事。
安尼娅感到,尼古拉·叶戈罗维奇似乎更老了,也更难看了。从他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他和新妻子生活过得很好,安尼娅突然产生一种感觉,如果她现在叫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回来,他大概是不会扣绝的。一但是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对她来说,已经不成为男人,他吏象一个亲戚,一个过去的朋友,一个可以向他'倾诉的人。 “科利亚,帮帮我 .”她说,“我想住到别处去。 。据她所知,他现还只好住在毋宋,月板壁分开住。起初,安尼娅还自我安慰,总会再给他房子的,他是残废军人吹。看来,尼古拉·叶戈罗维奇没有提出要求,所以至今还没有给他房子。 “科利亚,可以把这套房子来个一换两。”她建议说, “这样你就可以有个自己的栖身之处了。反正我还没有注悄你的户口。”
“不啦,”尼古拉·叶戈罗维奇说,“我们大概很快就会分到新房子的。” 安尼娅叹了一口气:“我们”,也就是他和他妻子,那位护士。提到的“我们”,使安尼娅明白过来了:她想错了,他是不会回心转意的。她并不感到嫉妒,因为现在她爱着另一人,但是,她感到痛心的是,因为她还不能用“我们”这样一个词来称呼自己和吉洪。 不是她,而是尼古拉·叶戈罗维奇首先谈起了尤拉。 “大概要录取他做军事学院的研究生。留在列宁格勒了。” 安尼娅不懂什么是军事学院研究生。但是,听前夫的口气,她知道这是件好事。 好了,我该走啦,”尼古拉·叶戈罗
一长,跪在地上,有些披头散发了。安尼娅理了理头发,拉了 拉罩衫,突然感到再也不知道该对吉洪说什么了。不,他不 爱她。那么,为什么又到这里来呢? 今后她该怎样生活下去?要知道,无论什么也不会使她 精神得到寄托的:不论是为社会保险而奔波,还是处理生产 上的混乱现象,或者是文化生活的安排。况且,现在大概准 不会把什么事情都托付给她了。因为她跟从前完全不同了。 这倒不尽然,似乎旁边有个无形的人,把一切都看到清清楚楚。 “那好吧,”安尼娅痛苦地说。“我衣橱上的锁坏了,你 是不是能修?
对你来说,修锁比和我呆在一起还要愉快 吧? 尤拉的归来,搅散了他们的一次幽会。安尼娅似乎没有立即想到可能有谁来叫门。她稍稍掩上罩衫,打开了房门。她的儿子站在楼梯过道里,手里提着一只小皮箱。在他的肩章和军帽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 “晚一上好,”尤拉说着,吻了吻母亲,“你怎么,准备睡觉了了” 他毫不猜疑,在走廊里脱下大衣。他对着衣架旁的镜子,照了照那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宽阔脸庞,然后迈步走进房间。安尼娅来不及阻止他,她的舌头好象已不听使唤了。 ……十月革命节以后,儿子还没有上这儿来过。那时,她和吉洪的浪漫史已经开始了。她不应该责备尤拉,尽管尤拉在探望她之前,曾去看望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去过他的新家。看来,她早就应该不对前夫寄予希望了。
然而,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即使爱着另一个人,仍然想打听尼古拉 ·叶戈罗维奇和他的知识分子新夫人的生活情况。真想听到,他在那儿很倒霉,他算计错了。但是,儿子对这一切的态度简直使她伤心已极。 “为什么我就不能到那里去?”尤拉几乎是挑衅一似地问道。 “当然啦,那里都是有文化的人!……可你母亲却是个大字不识的傻瓜!’, “我没这样说……” 安尼娅用手帕在眼睛下面抚弄了一下。 “你去世的外婆说得对,你太傲气了,尤拉。” 儿子耸耸肩膀。 “我不知道。外婆挺喜欢我。她埋在哪里了,是我们村,还是在马卡罗夫卡?” 以后他们也就无话可谈了。尤拉
知道什么?”吉洪悲蛾地问。 美好希望向安尼娅涌来:“也许要离婚吧?至少要付七到年的赡养费,问题不大。不会问他要多少赡养费的,也许他不是个院士。” “难道今天又要早走吗?’ “要去接女儿,她去学花样溜冰了。” 嫉妒和屈辱使安尼娅激怒异常。 “当妈妈的为什么不去接?难道也和什么人在一起鬼混?’’ “这就不是你的事了!”吉洪严厉地说。 安尼娅一切都明白了;他至今仍为妻子而苦恼,大概还抱着破镜重圆的希望,因此,总是早早回家。
尽管现在安尼娅很清楚,这个女人很伤他的心,可是他们相识两个多月以来,他不曾说过妻子一句坏话。而她可是失算了:她曾对他抱怨过她的科利亚。 “你怎么样,这些东西都是你一个人攒下来的?’夕吉洪指着屋里的摆设问道。 “当然不是我一个人……。” “是啊,欣赏着电视,坐着沙发,却大骂丈夫。” “这还不够吗,非要他把我的东西带走啊!”安尼娅委屈地顶问去。她看了吉洪一眼,突然明白了:真不该对他说 这些。 他走后,她暗自思忖:好吧,让他为妻子去苦恼吧,让 他去接学花样溜冰的女儿吧,让他攒不下钱,拖欠工会介费 吧。只要永远不从她这儿离开就行。 几个星期后,安尼娅听吉洪说,他在一个建筑安装公司工 作。以前是吊车司机,在西南区建造过一座二十七层高的白色大楼。 _“不是……可能她不爱我了。”
“哪怕能看看他妻子是个什么样子也好,”安尼娅心里想道,“工程师”这个词把她迷住了,仿佛它包含着一切概念:学问,美貌,地位。 “吉洪,那么你相信我爱你吗?” “大概,你会爱我。不过,要看是什么样爱情了。” “那么你要的是什么爱情?”她儿乎是失望地问道。 不等他回答,她便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双膝,把头发披散在他的腿上。过去她在电影里看到过这样的镜头。不过, 看来并不很成功。 你这是安排什么表演啊?”吉洪严厉地说,“这么漂 亮、泼辣的女人,还在地上爬来爬去。” 安尼娅颤抖了一下,回头照了照镜子。是的,她健壮而又 漂亮,只是面额上失去了往日的红润。现在头发也留得太
自己去吧,”他冷淡地回答说。 安尼娅终于使他又恢复了愉快的情绪。吉洪并不求全责备:对女人能要求什么呢?特别是漂亮的女人。你对她又讲棒子又讲自柳,而她却早已去照镜子了。 但是,她仍未能说服他留下来过夜,九点正,他又爬起来了。 “保重,纽罗奇卡!’, “你家里还有个老婆!”安尼娅忍不住高声叫起来,她是多么不想让他去啊。- “你的态度太粗野,”吉洪说,“我提醒你。” “现在该怎么办呢?”剩下一个人时,安尼娅想道, “即使他有老婆,我照样要和他幽会……” 有一次,他来到她家里,异常疲惫,躺下就睡着了。
她翻遍他的外衣,找到了半个卢布的零钱和一张工会证,从这里她才知道,吉洪的姓是索科洛夫,一九三年生,和她同岁。他的职业是装配钳工。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交工会费 了。现在,只要愿意,安尼娅可以通过问事处打听出他的址。但是她决定,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这样做;怕闹得吉洪朴愉快。 不久,安尼娅不当心,自己泄露了秘密:叫了吉洪一声“索科洛夫同志”。 “你怎么知道我叫索科洛夫?”他摇着头问道,“啊,你原来是个密探!……” 于是,吉洪长时间没有音信了。安尼娅受够了痛苦的折磨,晚上出去一会儿,也恐怕与吉洪错过了。她暂时还没有把另一把钥匙信赖地交给他。 “难道这是爱情吗?”在一个月孤寂的夜晚中,有一次她心情阴郁地自问:“从今后他不会再来了`?能想出个法子来吗?··一”
可是第二天,有人喊她去接电话。 “你好!安尼娅·亚历山大罗夫娜,索科洛夫同志打扰你了。我是吉洪,德米特里罗维奇。今天可以去你家串门吗?” 安尼娅紧紧咬住嘴唇,因为她简直要喊叫起来:“你这个坏蛋,和我捣什么鬼?”但是,她却轻声地回答说:“来吧。”她感到,她的手指无力地松开了,心在颤抖,脑袋如腾云驾雾。 吉洪大概猜到了安尼娅要“了解”什么,于是把她屡次刨根问底想要打听的情况都对她说了:虽然他和妻子还没离婚,房子也没有分开,但是他们已经分居了。女儿塔玛岁奇卡在二年级上学。 “好啦,你还想
有什么结果……” “为什么呢……”安尼娅用放低的声音问道。 “你过惯了舒坦日子。” “吉洪,为什么咱们就不能一起过舒坦日子呢?”安尼娅又想再拥抱他。 “跟我在一起过不上好日子。我不是个手紧的人,攒不下钱。简单地说,我不会过日子。” 今天他有点使安尼娅泄气。是不是因为酒后烦闷?她今天是以备万一才给他买了瓶酒。情况提醒她,应该马上把"' 摆在桌子上,否则今晚的幽会将一无所得。
但是她错了:摆在桌子上的酒并没有使吉洪活跃起来。 “怎么,你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他突然问道。 “和你一起为我们的爱情干杯。” “提爱情不为时太早吗?你才第三次见到我。也许我不值得爱。” 安尼娅慢慢地、慢慢地向他身边凑过去。 “值得,吉洪,值得。” 他淡然一笑。 “好吧,你喝。只是你喝了酒后,我就不再吻你了。” 这时安尼娅应感到难过:“他自己喝酒,而她喝一点儿,就不吻她了!这是他在耍滑头,想自己多喝些。不吻就拉倒,去你的吧……” 然而她过于期望今天的幽会了。便赶紧把自己的杯子推开,’说道: “好吧,我不喝。吉洪,你不让喝,我就不喝。” 他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似乎想要封断她有多少诚意。大概他相信了。因此,他自己也朝她靠过去。 “一双眼睛多蓝啊·一”他热切地说,“溜溜圆!来,祝你健康,亲爱的。” 安尼娅对于待人接物的精细之处并无体验,但她还是感到,他需要的并不是这瓶酒。他并不是耍什么滑头,而是不好意思多喝。
他收拾了桌子,把杯盘都拿到厨房去了,以此表示对款待的谢意。他看到自来水龙头歪了,便正了过来。 “天哪!他这是干什么呀……”安尼娅困惑不解,“老是惦念着水龙头千么?唉,和这个男人可不容易一下子就处得很好。” 吉洪在她家里呆到九点正。然后,起床穿衣离去。安尼娅送走他后,久久没有熄灯,他们今天的幽会并没有带来特别的乐趣。但当安尼娅回忆起他们在树林中和后来在契尔基佐夫会面的情景时,她明白,她是不会拒绝吉洪的,除非他抛弃她。现在她的整个思想都集中在一点上,就是
我到别人家去于吗?”安尼娅问道,尽量表现出不依附于谁的神气“你自己到我这儿来吧。” “这个不必急,”吉洪说。 安尼娅这时还没有丧失理智,因此又产生了某些疑虑: 这一次吉洪会不会对她行为不轨当然,她也很委,囚为不是他来找她,而是她必须到某个地方去找他。 然而,安尼娅还是去了,但并没带钱,把耳环也拿下来了,手指上抹上肥皂,把尼古拉·叶戈罗维奇给她的订婚戒峨嗽咪肠歇麟岭孔愈盼那眼即即睽饿盼畔断断断盯澎瞥卜卜,补枯犷胶沐盼阶厂卜! 指也脱了下来。慎重从事的思想暗示她,连大衣也不能穿好的。
但是她又想打扮得漂亮些‘ 安尼娅费了很大劲才找到吉洪等待她的那个地方:因为周围都是些偏街陋巷和破洞。整条街道都压坏了:起重机耸立着,自御卡车隆隆作响,房屋正在拆除。旁边正在为建造新房打桩,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走近那些旧屋子。 当安尼娅沿着黑黑的楼梯上楼时,两腿发软:恐惧心理又在折磨她。在这里,外面一片轰响嘈杂,即使你喊破嗓子,也没有人听见。她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房门便立即打开了。 这是一套很大的公共单元房,但是没有看到一家住户。 “这儿,真的就你一个人吗?”安尼娅问道。 “那你还要谁?”吉洪微微一笑,就在门口把她抱住了。 从各方面看,他早就想会她了。受到温存的爱抚和狂吻后,她把担惊受怕或者谁会欺侮她的念头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觉得自己又成了自由自在的妙龄少女,仿佛过去她身边什么也没发生过:既没有过马里克·舒布金,也没有儿子尤拉,更没有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和他那使人屈辱的背叛行为。 “吉舍奇卡我亲爱的!一”安尼娅温柔地说。 他抚摸着她的手。 “你好象戴过戒指?’, “我现在干吗要戴它?它是那个男人的。等你将来完个- 属于我了,我就戴上另一枚。, 吉洪一声不响。 “你真的没有丈夫吗?” “还骗你?”安尼娅吻着他,悄悄地说。 自己心里却在琢磨:“即便有,也会这样回答。即使科利亚在,遇上象吉洪这样的人,我就不来了吗……” 看来,现在他相信她了。既然没有丈夫
久了?”尼古拉·叶戈罗维奇问道。 “很久了,两年。” 安尼娅远远没有把尤拉的一切情况都告诉尼古拉·叶戈罗维奇。他本人也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因此他在岳母家见到的一切,对他并不陌生。恰恰相反,在极其贫困中度过童年的尼古拉·叶戈罗维奇一眼就看出她家还是富裕的,只不过是料理得不够好,显得零乱不堪。但是想到他和安尼娅在莫斯科逛剧院,到处做客,而让小家伙跟着孤僻的外婆变野,心情有些沉重难负。夏天倒还好,他可以到处玩玩,上林子里,下小河。而到了冬天,他们该怎么办?…… “你冻僵了吧?”尼古拉·叶戈罗维奇问他。 “不,我是不怕冷的人。”尤拉答道。看来他想把单独的交谈延长一会儿。 ……家里已摆上晚饭等他们了。 “啊,他给你看了些什么好地方?”
已经和母亲言归于好的安尼娅开心地问丈夫。 “这可就是男人的秘密了。”尼古拉·叶戈罗维奇也开心地回答。 他们在农村住了三天。尼古拉·叶戈罗维奇没能再单独地和尤拉去散步,因为下起连绵的秋雨,天气变冷了。外婆把炉子也生上了。 尤拉放学回来,看见妈妈正在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他一直没有指望他们会把他带走,外表上也就装得若无其事。仇从书包里拿出打着五分的练习本给尼古拉·叶戈罗维看: “我又得了个五分户 “好样的,··…” 安尼娅有些激功地对尤拉说: “啊,小尤拉,我给你和外婆留下点钱。我们还给你寄些本子来。要听话,别惹外婆生气。这样,我们将把你带到莫斯科去。” “什么时候?”尤拉认真地问。 “很快……明年吧。” 他们也没让尤拉到车站去送别。
在最后的一刻,他在昏暗的过道里抱住尼古拉·叶戈罗维奇的手臂久久不放,生怕外婆和母亲听见,就什么也没有说。 安尼娅让丈夫拿装满鸡蛋的篮子,提着盛满腌蘑茹的木桶。尼古拉·川戈罗维奇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完全消失了。但不是山于捉肴篮子和木桶。被伤痕破了相的脸是那样的阴沉忧郁,那样低垂双肩,负疚似地躬着的背,使人看上去,在村子’往走的不象是个四十岁的男子汉,而象个模样丑陋的
于开口,况且安尼娅也不会写封象样的信。她把尼古拉·叶戈罗维奇的那封无回信地址的信使劲一扔,便放声大哭起来。她第一次后悔住在单元套房里:要是心: 病发作了,谁都不会想到,也没有人可以说说话。 她的思绪稍微平静下来’:尼一占拉·叶戈罗维奇终究要来取自己的东西。到那时要不惜任何代价紧紧地抓住他。需要时,她下跪也行。 “只要你来了,'尼娅出声地说,“科林卡,我才不会放你走呢……。
但是,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并没来取东西,而且根本不清楚现在他在哪儿。 安尼娅跑了一趟他原来的老住处,那里谁也没听说什么消息。跑到过世的斯捷莎的住处,那里已经住上根本不认识的人了。 于是,安尼娅 一大一早就来到他工厂的大门口。工厂很大,进深有好几百米。她终于在人流中看到了尼古拉.叶戈罗维奇。他穿若去疗养院时的那套考究的西装,并没戴她送给他的那刹那、 安尼娅记不清当时的情景。她哭喊着,威胁着说要扑到汽车下而去。她大哭大叫得支持不住了,尼古拉·叶戈罗维奇叫来出租汽车。 她川力把他一起拖进了汽车。他和一个同事说了几句话,就陪安尼娅走了。 “你只说说:另找别人了吗?”也不怕司机见笑,安尼娅抓住尼古拉·叶戈罗维奇的两只手问道。 “找了,”他低声地说,并作了个手势,让她先别说话。 冈与到家,安尼娅继续审问: “她怎么样,比我好些吗了” 尼古拉·叶戈罗维奇用自己那只唯一的眼睛看了看安尼 娅哭得通红的脸,低声说: “比你好。”
她擦擦眼泪又大声说: “她是个贱货!你也是一路货。恐怕你早就和她勾搭上了,又来缠住我吧?” “我从来没有住你,”尼古拉·叶戈罗维奇的声音更低了。 “真有意思!你这是想说……” 安尼娅大哭起来,想抓住他的手,他却把手藏起来了。 “科利卡,难道你真不知道我多么爱你吗?, 他转脸朝着别处。 “这只是你的自我感觉罢了。” 安尼娅全身一颤:这个“自我感觉”是什么意思?也许他对出租汽车司机或者工艺师的事有所察觉?于是她怯生生地问道: ‘科利亚,难道我有什么对不起你
睡了。于是,安尼娅才发现,她的科利亚还是自尊心很强的人。 “好吧,”她想,“咱们回家再说吧。” 老实说,这些“复杂过程”她根本不理解。如果他生气,就该直说,把岳母骂一顿,顶多和她娘俩干一场。而尼古拉。叶戈罗维奇仿照斯文人那样,一举一动都象电影里的哈姆雷特。但是,安尼娅还是听从了他的愿望,过了几天后,他们就准备回莫斯科。
老太婆为他们做了些吃的,而且哭了: “血压高活受罪,脑袋涨得象个球似的。尤拉答应寄些药来,我老是盼着。他白己为什么不回来?我把他带大了,差不多三年都跟他睡在一块儿,好吃的总是先给他。” “妈妈,”安尼娅尽量说得温柔些,”小伙子已经是军官了。总不能让他老守在你的跟前吧?” 她自己也很可怜母亲:她完全衰老了,一眼圈下的皮肉松弛了,腿脚也不灵活。最主要的是,身体肥胖笨重,裙子上的扣子一个一也扣不上。要是和女婿处得好,是该把她接去一起住的。然而,安尼娅和科利亚两人都还不老,又只有一个房间。你即使脱个精光在他面前走动,他也不会放下手中的报纸。” 这年夏夭安尼娅铸成一个致命的大错:她让尼古拉。叶戈罗维奇独自到疗养院去休两周假。她根本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尼古拉·叶戈罗维奇近来只是过于沉默寡言,完全象他过世的姐姐。 临走以前,他帮安尼娅摆弄洗衣机。她当时还不太愿意难为他。
“你回来后,再把沙发套换下来洗洗。” 丈夫回来前夕,安尼娅摘下窗子上的窗帘和帷慢,取下两把安乐椅上的布套和沙发套。好在还没有泡在水里:尼古拉·叶戈罗维奇没有回来。他寄来一封简短的信,这是他第一次给安尼娅写信。她甚至连他的笔迹也认不出来,也就不能立即看懂他写了些什么。但是必须看懂,所以她还是读下来了: “安尼娅,请原谅我。别生气,我不能再和你生活在一起了……” “他为什么不能呢,为什么?”安尼娅惊呆了,她想道:“我真是个傻瓜,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准是在那儿另找了一个……” 她想立即给儿子写信,让他帮着尼古拉·叶戈罗维奇 心转意,但是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