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架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又老又旧的小提琴。灰尘、蜘蛛网遍布我全身。老鼠几乎把我的身体当成它的家,每天都来我这溜达溜达。运气不好时,它会在我身上撒泡尿或是咬我几口。我昔日的雄风已经完全褪去。我光滑的皮肤变得肮脏不堪,就连我最引以为傲的秀发也仅剩稀疏的几根,以前的我是那么的风光被人放在橱窗里高高在上,可现在——我却被人遗失在角落里,终日生活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里,一点点老去直到死亡。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向我射来。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缓缓地走到我跟前,然后轻轻地把握抱起来。拍了拍我身上的灰尘。之后他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哭声撼天动地甚至比孟姜女哭的还要悲伤。我其实是认识他的,他就是——我原来的小主人,我的小主人。
事情的从20年前说起。我是20年前来到这个家的。我的老主人是个落魄的吉他手,老所以老主人想让儿子做一名出色的小提琴家。小主人打从一出生就开始接触小提琴。老主人用他那把视为珍宝的吉他换了我,把我带到了这个家。老主人和小主人都把我当成了命根子。随着小主人的逐渐长大。他对我的感情也越来越淡。直到有一天,小主人对老主人说出了他多年的梦想。小主人想当一名吉他手,无论他怎么哀求老主人,老主人就是不答应。于是小主人把我拿在手上,“呯”的一声把我砸在了地上,我几乎“粉身碎骨”。随后小主人就离家出走了。小主人不知道,老主人也曾经青春狂热,吉他爱好者,追求自由。后来醒悟又拿起了小提琴,有了妻儿。妻子忍受不了贫穷抛弃了他们父子,所以父子俩相依为命。这些都是我从那个吉他兄弟那听来的。都说父子相向,现在的小主人走上了老主人当年的道路。只是他怎么能那么过分,他怎么能摔我!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器,小主人带给我的疼痛也只是身体上的,而他带给老主人的却是心灵上的,他真的太过分了。我每天看着老主人一点点的削瘦、老去。直到有一天,老主人悄悄地离开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在回来。
而我则一直孤的呆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现在小主人回来了,但是老主人却不在了。邻居告诉他老主人出车祸死掉了。小主人跪在老主人坟前撕心裂肺的哭泣,我只是不懂感情的木器,但是看着小主人哭得这么伤心,我的心隐隐作痛。他把我放下然后就离开了。可是不久他又回来了,他舍不得丢下我这份想念。之后我们去了老主人以前常去表演的酒吧。这里已变成了大酒吧,简陋的舞台已是灯光闪烁,坐在吧台上向小主人招手的老主人也不见了,一切都变了。而把我抱在怀里的这个人已有当年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变成了今天这个成熟为重的成年人。他抱着我缓缓地走上舞台,轻轻地拉了一首曲子,我知道,是贝多芬的忧伤。此时舞台上已没有了绚丽的霓虹灯,只有身上的一片光亮和四周的寂静。曲子很忧伤,忧伤到了我的心都感觉得到生疼。我想此刻的小主人应该很怀念老主人吧。因为我感觉到了黑暗中滴在我身上的热泪,暖暖的、凉凉的。只是很可惜曲子没有拉完我仅剩的几根弦也全断了。四周开始喧闹起来。听得最多的是人们的哭泣声。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过,小主人追了出去。那是个宽阔的肩膀,不知道主人还记不记得每次小主人在补习班练习都是这个宽阔的肩膀接他回家的。那时小主人抱着我,我们就这样依偎在那肩膀上,沉沉的睡去。小主人认出了那个肩膀他本能的喊了一声,爸爸。
那人回过头,是一张恐怖的脸,应该是毁过容。小主人吓了一跳,可又继续追着他。那人说,年轻人,我不是什么爸爸,我只是我。希望你能珍惜眼前的一切。小主人似乎认识这声音,可是他没有在继续追下去。我想,也许是认错认了吧。小主人把我带到了他的家里。偌大的别墅,华丽的房间布置,看来小主人的梦想还真实现了。随后他开始帮我补弦,只是再怎么努力都修补不好。最后他还是放弃了。之后他带来了一个朋友,是那架老吉他。老吉他告诉我这些年它过的并不好,我告诉它说我也是。我还告诉它我命不久矣,因为一个断弦的小提琴是没有什么颜面可以生活在这世上的。最后,小主人把我安葬了在老主人的旁边,他会经常的来看看我和小主人。我听老吉他说小主人该行去了酒吧。我可以想象,为了一个人,他愿意放弃一切。小主人每天都会在酒吧表演,为的就是能再见他一眼。不知多久后的一个晚上,小主人再次拉起了“贝多芬的忧伤”,台下有位忠实的听众点了一杯伏特加,嘴角微微一笑,然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一年多不见,母亲又老了许乡。不饶人的岁月呀,使她满头飘雪,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密了.并且不时询楼着腰咳起来。我站在过道里,不忍心听下去,声声干咳在撞击着心扉。母亲太辛苦了!她辛勤地操劳一辈子,老了,眼前竟一个亲人都没有.她会感到孤独的。人老了,永远不会讨厌儿孙们的嬉笑吵闹,那是乐章。我感到一阵负疚。这次无论如何要把母亲接出去,妻子娟娟说过几次了,孩子们也常念叨奶奶……
我跨进门去,母亲颤颇地上下打量我好久,嘴唇慑嗯着却没说出一句话来,凹陷的眼睛眯缝,滴出了一滴老泪。那眼光充满慈样和爱怜,平日里无神的瞳孔突然放大了,好象跳跃起斑点火星。孩子,孩子,不管长多大,在母亲面前总还是象刚出壳不久的鸡雏,需要得到她的温暖与保护。我抖抖地叫了一声’“妈!”一时.母亲竞有些激动起来,弯下簇去咳了。我轻轻地给她捶着背。
我踌躇、犹豫,不知该不该现在就把想接母亲出去的话说出来。几次张开嘴,却又使劲将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家兄妹三人,就我一个男孩。父亲早逝,抚育孩子的义务便自然落到母亲的肩上。从我刚懂事起,就觉得母亲是那样的辛苦、劳累,幼小的心灵感到无法想象和难以忍受。白天劳动一天回来,还要忙着做饭,喂猪、喂鸡,还要抽空缝洗衣服,竞没有一霎的空闲。晚上,等我们都睡下了,她还要在青黄的煤油灯光下,摇起“嘎嘎,,作响的织布机,一直忙活到深夜。每天晚上,我都在那“吱呀”的声音中入睡的。有时,一觉醒来,看到母亲仍坐在织布机旁,用手揉着发红、困涩的眼睛,还在不停地来往穿梭。
母亲是快乐的。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掉泪和愁眉不展。即便是遇上了实在难以解决的困难,她也总是咬咬牙挺过去,没有退缩过。家庭生活虽苦,却很和睦欢乐。母亲总是想尽办法使孩子们吃好穿好,不让我们受到半点委屈。家里的油盐酱醋要从饲养的十几只鸡身上出,母亲总是设法留下几个鸡蛋,煮熟了塞到我们手里,然后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捧着温热的鸡蛋,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这时,幸福满足的快意便会浮现在母亲脸上……
我正沉浸在母爱的温馨里,刚想启口,门外却“呼啦”拥进一帮人来。长辈、伙伴朋友,转眼坐满了堂屋,谈收成、年景,谈轶闻趣事,话语是投机的,一点都不用斟酌词句。长辈们仍喊我做“虎讶子”,我有些动情地应着。话间,谈了我的打算—憋了很长时间的—乡亲们都一致同意把母亲接出去,虽说那话语间有些恋恋不舍。龙伯说:“老人苦了一辈子,也该享几无福啦,总不能老一个人在家受孤单。再说,你挣的钱又不少,也能养活了。你说对吗?虎讶子!”我连连点着头。话虽直些,却入耳。
然后,又说,又笑。夜深了,人们才陆陆续续地散去。伯劳顿了一天的母亲晚上又睡不着觉,我还是没有把想要说的话讲出来。慢慢扶着母亲在床里边睡下了。
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母亲的一阵阵咳嗽,又使我感到难过。过去的辜情一幕幕浮上脑海。
那是前年的这个时候吧,一天,我正在桌边想着心事,妻子娟娟走过来,轻声问:
“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我摇摇头。
“我知道,你却在瞒我。”妻子垂下了眼睫毛,“你是在想妈呢!”
“谁说的?”我否认道,“在想工作,”
“别骗我!你晚上几次在睡梦中喊叫过!”她见我低下头来,又柔声道:“要把妈接来。她一个人在农村会惑到孤单、寂奥。这样下去外人会说些什么呢?”她的声音有些发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