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镇上有一种被称做“野间马”的小马,现在被指定为今治市的天然纪念物,在宽阔的牧场里生长着。野间马以前在我们这里有很多,当时是用来耕田的农耕马,随着农业的机械化,饲养的野间马越来越少。最后,爱媛县只剩下6匹。人们考虑到从前它们曾经承担过艰苦的劳动,为农民出尽了力。它们对农家人来说就像朋友一样,并且现在成了非常稀有的动物,不能随便就让它们灭绝。随后就开始了保护野间马的运动。
我记得最初和野间马打交道,是上幼儿园之前。父母说我还在瞒珊学步时,父亲就领着我们兄弟几人去饲养这种马的牧场玩,可我没有任何记忆。因为从小就看惯了,并不觉得这种马有什么特别,可是外地人见了就说:“哎呀,怎么会有这样小的马呢,马这样小却这么能干,真奇怪呀。”我听了他们的话,又是骄傲,又有点生气,骄傲是因为野间马很稀有,生气是因为他们说“马这样小”,有点瞧不起野间马,并且这也许是因为我身体长得小,对这种话很敏感的缘故。
野间马体型确实很小。从身高来说,到马背的高度平均只有110厘米,因此,我们这样的孩子非常喜欢这种马,野间马也很喜欢我们这些孩子。野间马也是日本最小的马,并且已经确认为“日本原有马”,因为古时候在日本就有野间马生存着。到现在为止有8种马被确认为日本的原有马,它们分别是“北海道和种马(也被称为‘道产子’)”、长野县的“木曾马”,爱媛县的“野间马”,长崎县的“对州马”、宫城县的“御崎马”,鹿儿岛县的“土空马”,冲绳县的“宫古马”和“与那国马”。
在这8种马中,被指定为国家天然记念物的,只有宫城县的“御崎马”,然后是长野县的“木曾马”和鹿儿岛县的“土空马”分别指定为当地县的天然记念物,野间马仅被确定为今治市的天然记念物。这些马现存数量很少(根据平成八年度社团法人日本马事协会的资料统计,宫古马21匹,对州马84匹,御崎马87匹,与那国马95匹,土空马118匹,木曾马122匹,北海道和种马2834匹),作为动物它们是很稀有的存在,但很多日本人也许不知道在日本还生存着这样一些马。
日本的原有马,平均来说,是属于体型较小的马。上小学时,读平家物语,当读到昌山重忠过日夜鸟山隘时,把马的前腿扛在肩上走下山谷这一段时,惊奇重忠的力气之大。学校的老师对我们说重忠扛着的马可能是野间马。听了老师的解释我才明白重忠为什么能够扛着马下山。老师还介绍说,重忠所骑的施骋于战场上的马,即使是体型最大的木曾马高也不过是140厘米左右。这时我初次明白,我们在电视或电影历史剧中看到的马都是和当时的马不同的。
尽管体型小,日本马是从前的人们日常生活所不可缺少的,是非常有用的朋友。
如今,成立了野间马资料馆,到资料馆就可以看见悬挂在馆里的负驮着重物的野间马的照片,照片拍的是野间马在密桔山的斜坡上驮着柑桔下山的情景。根据资料馆的说明,野间马能运送70公斤左右重的货物。资料馆还展示着野间马所负的75公斤货物、我试着提一下其中的35公斤的货物,尽管只有野间马所负货物重量的一半,但我觉得非常重,这令我非常吃惊。野间马驮着如此重的货物,每天从早到晚在狭窄的山路间上上下下,把农家人的辛苦负在了自己的背上。
可是到明治时代,日本政府发现,日本原有马与外国的马相比,体格太劣,就下令禁止日本原有马的繁殖。据说从那时起,一直繁育着的各种日本原有马的数量便大量减少了。可是,野间马对农家人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值得信赖的亲密朋友,因此就有人不顾政府的命令,在自家的角落里悄悄地饲养着。
从这段历史中我认识到,我们的政治历史只是将自然动物或植物根据人的意志来加以利用的,根本没有考虑这些被利用者方面的情况。
到了昭和五十三年左右,抵抗着政府的命令饲养野间马的农家人的努力终于还是徒劳的,最后整个爱媛县,野间马只剩下6匹了。2匹在道后动物园,另外4匹被饲养在松山的长冈先生家里。那时一位今治籍的兽医去长冈先生家给马看病,就问长冈先生“可不可以让马回到今治去呢?”以此为契机,野间马又回到自己的故乡。
野间马如今站在家乡的山坡上.或引首嘶鸣,或奔跑驰骋,或翻滚嬉戏。当时只剩4匹的野间马,现在已有61匹了,借助野间马之力生活到现在的今治人,一定不会让它们灭绝的。因此今治人才帮助野间马,让它们延续下去。野间马虽然现在是今治市的珍宝,但我想它也是全爱媛县的珍宝。这是因为野间马当初是在整个爱媛县范围内劳作着的动物。我知道,爱媛县的所有农家人以前都曾借力于野间马的帮助,曾有过与野间马共生存的时代。因此,尽管称这种马为野间马,但我认为称它们为伊予马更合适。
今年4月,饲养野间马的野间马游乐园举行了新园落成典礼。新园面积比以前增加了很多,厩舍也以前的宽敞,野间马们在这宽阔的地方,看起来是那样地悠然舒畅。典礼举行那天,我们一家在会场的前排就座,那是因为我姐姐为典礼之后出生的马驹予起的名字“岛”被选中。在出席典礼的市长或国会议员们中间满面春风的姐姐,与他们并排站在一起。从小时候一直就喜欢的野间马中,竟有自己给起名的马生下来,姐姐看起来很是得意和骄傲。我稍微有点失落。
4月30日,那匹叫“岛”的小马出生了。小马依偎在妈妈“梅雨”的身边,非常可爱。
我虽然很喜欢野间马,但一直没有机会来深人的了解它们,直到最近和爸爸一起去野间马游乐园时,一直负责喂养野间马的新开先生及他的助手大泽姐姐和爸爸谈起野间马的事情,我在一边听了,才对野间马有所了解。他们的谈话非常有趣,话题是以爸爸的提问“马到底是多聪明的动物呢”开始的,新开先生说让马做什么事情,只要教它一遍,它就能记住,并且能非常敏感的理解人的心思,非常懂事儿。新开先生所说的不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而是自己体验过的,很通俗易懂。
在新开先生所谈的话题之中,最有趣的是刚开始饲养野间马时的一天,野间马被叫去参加节日游行表演,当时新开先生有点儿担心,结果表演一开始野间马果然有些惊慌,可不久,当一些四五岁的孩子们围上来时,马立刻就不紧张了。经历过这件事的新开先生说,马是懂事的,能明白人的心,而且很明显,马在天真的孩子们面前特别安心。爸爸听了这番话感叹不已,我也觉得非常有趣。
除此之外,马还是非常谨慎的动物,譬如新开先生给我们谈到,马一到铺有水泥板的沟边时,就驻足不前,不肯过去,这时只要你硬拉着教它过去,以后它就不会再害怕,马总是在一个地方排泄粪便,这些习性都是马野生状态下就有的。新开先生还说,如果可能的话,他将尽量给野间马创造各种各样更好的环境。
当爸爸问起野间马最爱吃的是什么时,新开先生笑着说“虽然并不是所有的马都如此,可这儿的马一见到萝卜,不管它吃得多饱,还是照吃不误,马大概特别喜欢吃胡萝卜吧。”说到这儿,我和爸爸都笑了。新开先生接着又说:“可是,来这里游玩的人,拿附近的草来喂马,很让人头痛。”因为有些草是必须要喂的,而有些草是不能让马吃的。对马不太了解的人,只是为了看马吃草时的可爱样子,而让它们吃周围的草,对马的健康可能造成不利影响。听了新开先生的说明,我对自己以前随便拿草喂马的行为进行了反省,决定以后一定遵守新开先生所说的。
新开先生又谈到:“对于马,还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这只能一个一个地从马那儿去学。”听到这里,我才觉得有点儿明白了人和动物一同生存这句话的意义。人往往以为自己是最了不起的。什么都知道,其实这不过是人自以为是的想法,人做的很多事情也许可能给其它生物带来很多的不利和危害。这些事情新开先生最有体会。新开先生懂得不论什么事情都要观察着马的表情或健康状况来做,从马身上去寻找做事的最好方式。也正因为新开先生是这样的人,他才能把仅仅是4匹的野间马增加到61匹。我这时才清楚地理解了新开先生为什么能做到这些。
新开先生还说,为什么除了北海道和种马以外,其它的日本原有马没能够像野间马这样繁殖得这么多,只是因为其它品种的马不是像野间马这样属于公共所有,而是大多是由个人饲养造成的。新开先生觉得为保护日益减少的日本原有马,社会的支持和援助是绝对必要的。
对此,我过后也进行了思考。是的,的确如新开先生所说,马若不置于市或县以及国家的保护之下让它们生存,就不能得到真正的保护。新开先生也提到过,这是因为马最好是能放在一个比较宽阔的地方来饲养。而且重要的还需要有像新开先生或大泽姐姐那样潜心钻研育马知识的人。这些若没有市、县、国家的支持是很难做到的。可是,保有其它原有马的市、县及国家,好像并没有这样来考虑。
大泽姐姐看马时的眼神特别亲切,并且她把马说成“这个孩子”。她看见“岛”在啃爸爸的皮包,就面带笑容地笑着说:“这孩子可淘气着呢。”我看得出她绝对是受马儿们欢迎的人。新开先生说马是记人的,可大泽姐姐一来,所有马的目光看起来都很温和。我真羡慕大泽姐姐。
新开先生和大泽姐姐告诉我们说:“要让马安心,只要你从前面唤着它们走近,它们就不会害怕。”新开先生还介绍说:“还有一个方法也不会让马受惊,那就是蹲下来,让你的身体低于马的视线,然后向前靠近。”新开先生他们还有很多关于马的知识。新开先生说这些知识都是一个一个“与马的交往中学到的”。当时虽然我对此不太理解,但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他教给了我学习这件事的真正含义。
我们在学校里学的净是被认为是“正确的事”。可是,在我们的生活当中,什么是正确的往往不知道,而只能在生活中去探索。新开先生和大泽姐姐都在探索着这样那样不明白的事情,每天同马打交道。我想,学习想必就是为了明白不明白的事情而去认真仔细地思考吧。虽然新开先生说自己关于马的知识是从马那里学到的,但我想正是他那向马学习的坦诚的精神帮助了濒临灭绝的野间马,也一点点地解明了野间马的秘密吧。学习并不只局限在学校,学习的含义是非常宽泛的。
位于野间马游乐园的乃万小学的学生们成立了“野间马俱乐部”,在新开先生的指导下,一直在进行野间马的观察,和照看野间马。因此,他们从野间马那里学到很多知识,非常了解野间马,他们做了很多观察记录。
马警戒时是什么样子,什么神情举动下是表示它们高兴等。他们的观察记录现在已经由今治市印刷成书,出版发行。我看了书后才知道,野间马一天要喝20升水。书中还介绍了,马站着也能睡,耳朵经常顺着风的方向,经常用耳朵表达感情等记录,我很佩服它们。我想,当地的人们都来保护野间马的劲头,在小学生们身上也体现着。
我非常希望所有的日本人都能知道我们旁观的这可爱的日本马仍生存着。并且我自己也想更多地了解野间马。虽然在游园地上经常有小孩骑着外国的小马玩耍,如果想养小马的话,我希望他们养野间马看看。因为野间马是我们的祖先所喜爱的马,是和日本历史一同走过来的马,我想它们一定会同孩子们成为好朋友。我想象着,如果有一天,野间马的数量比现在增加更多,野间马的子孙能被赠送到日本各地,而且,野间马在全国各地繁衍生息,将是怎样美妙的情况啊。
所以,我首先要告诉全日本的人们,在我们的村子里,生活着一群我们的祖先曾经赖以生存的马,和我们祖先一起生存的马,帮助了我们祖先生存的马。它们今后将依旧为我们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