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想，当秋风中翩翩而落的黄叶积满门庭外的青石小路时，在黎明或黄昏时分穿着软底鞋踩上去，听那“嚓嚓”的声音在脚下轻轻地响起，是否也会有一种抢桑凄凉的心情呢?假如不会，看
见院墙角红彤彤的柿果或者田野里秋收后剩下的平整的田畦和路边的一簇火红的植物，也许这种心情会更急促地荡涤心头。
心情应该是没有界限的，我总爱在晚秋的晨暮时分走出去。当我在秋风中漫步田垄时，目光总要不住地搜寻那火红的一簇，一如相思的红豆，虽生在北方却有南国的风韵。你不必介意它的容貌和名字，它普通得让人不经意它的存在。我第一次扯起它长长青青的蔓儿是在躇姗学步的时候。母亲用沾满粉笔灰的双手抱起我，用长满米黄的小花的长蔓为我编成一顶爱的草帽。
“娘娘根，娘娘根，系住娘的心……”
母亲喃喃的话语一样也系住了我的心，让我在以后的岁月里总不敢忘却故乡黝黑的泥土中，曾生养着一种叫做娘娘根的小草；并让那一簇簇甸甸在田垄、沟坎或路旁，带着细小的叶片的植物一次次在明月朗照的 夜晚走进我的梦中。我似乎又要细心地扯起一条条嫩绿的花茎，请母亲再为我编一顶小巧的草帽，戴在头顶去遮蔽阳光和风雨……
有许多次，我看见母亲把一包红透的果实与一张照片放在一起，出神地望。那是一张老年妇人的照片，花白的头发，戴着花边镜，安详地坐着。
“她是我中学时的老师。教了一辈子书，最后还是倒在讲台上……”母亲悠悠地对我说，目光中笼罩着追忆时的迷惘的神情。我无语，我隐约地觉得，母亲执意要走上三尺讲台的原因，恐怕这才是最好的解释吧。
然而就在娘娘根再次红遍家乡的田野时，父亲来信说，母亲在讲课时，突然晕倒了。我慌慌地购了车票，从几百里外的师范学院赶回去。走进病房，我看见母亲突起的颧骨和布着深深浅浅的皱纹的额头，宛如娘娘根干瘦了的果实。我忽地想起什么。我跑出来，跑到田野里。我决定采一大包娘娘根火红剔透的果给母亲
两周后，母亲痊愈了。出院那天，母亲对我说，她想去看一个人。一个晴朗的午后，我们出发了。几十分钟后，母亲把我带到了一片长满松柏的墓地，苍翠的树木掩映着浑圆的坟莹，静谧而肃穆。我们在一座土坟前停下来。母亲静静地立着，然后掏出一包干瘪的红果—两周前，我采给母亲的—漫地撤放在坟头。
“娘娘根，娘娘根，系住娘的心……”我似乎又一次听到这喃喃的话语，饱含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涌满我的心房。我背转身，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朦胧中，我仿佛看见一片火红的颜色，正慢慢地从脚下延伸开去，直到远方、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