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在“寄‘戏’周刊编者信”中这样说:“只要在头上戴上一顶瓜皮小帽,就失去了阿Q,我记得我给他戴的是毡帽。”(见《且介亭杂文》)鲁迅先生这段话并非闲文。我想它至少很深刻地说明人物塑造中的两个问题:其一,人物必须具有极其鲜明独特的个性。一言一语固不必说,就是一顶帽子也必须有它的个性的表现。其二,人物的一举一动都必须切合他的身份和性格的发展,而不能由作者任意加予人物身上。
阿Q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据鲁迅先生在同一篇文章中分析:阿Q有农民式的质朴、愚蠢,但也沾了些游手之徒的狡猾。在上海,从洋车夫和小车夫里面,恐怕可以找出他的影子来,不过没有流氓样,也不像瘪三样。阿Q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阿Q是一个一无所有的雇农,在雇农的生活中,东家做三天西家帮两日,生活无所定向,所以沾有了一些流氓无产者的习气,这是很自然的,譬如他很能看风驶舵,遇到口呐的便骂,气力小的便打;他受了假洋鬼子的欺侮,便把怨气发泄在小尼姑身上。然而阿Q是个雇农,农民的朴实还是留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做工还是很卖力,曾得到人们的赏识,不是有一个老头子称赞过阿Q真能做吗?
阿Q是农民,他固然有农民的共性。但阿Q是“沾了些游手之徒的狡猾”的落后农民,所以他身上就带有了他的个性,他戴毡帽是无疑的。如果要是给他戴上瓜皮小帽,那就像个道地的流氓,不合乎他的性格身份。
现在我们某些作品对于人物个性的刻画不够注意,往往只表现了人物的共性。假如人物只表现一般的共同性格,那末阿Q是农民,他就不允许有一些“游手之徒的狡猾”,他的毡帽就戴不成了。
也有些同志在写人物的行动与心理时,不管是否符合人物性格,往往表现为牵人就事,作者想好了主题,构思了一些情节,环绕着情节安排人物行动,所以这些人物、事件就变成了一些概念的图解,人物没有鲜明的性格。假如鲁迅先生是这样去写阿Q的话,阿Q也是戴不成毡帽的!
阿Q看来是应该戴毡帽,而非鲁迅先生硬给加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