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我走在小区外的湖边上,呆呆得望着湖面。
湖边插着一排排的垂柳,柔软的枝条上泛着点点青绿,长出了小绿芽,晚风微微拂过,似乎在给柳树梳头。长长的枝条就像春天的使者,热情地伸出修长的双臂,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垂柳的浑身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这不由地让我想到白居易的《杨柳枝词》:“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湖岸是一片草地,小草脱掉枯黄的外衣,换上了嫩绿的衣赏,悄悄地从地下伸出了小脑袋,迫不及待地打探着这个春意盎然的世界。小草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草为春天献上了一点儿嫩绿,而花朵则为春天奉献了一缕馨香。
一簇簇,一丛丛,到处是一片鹅黄色的迎春花。花朵小小的,嫩嫩的,长长软软的枝条由粗变细.春风吹来,花儿散发着芳香,沁人心脾。洁白的杏花也爬满了枝头,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它朴素典雅,就像冬天里,洁白无瑕的白雪挂在树梢上,可真是春色满园关不住啊!
湖边野餐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平静的湖面也泛起层层波纹。“春江水暖鸭先知”,两只调皮可爱的小鸭子在湖中戏耍、打闹,时不时溅起水花。春天到处充满生机,充满希望。我倍感心旷神怡,真想变成一只小鸟,飞到高高的天上,俯视大地,痛痛快快欣赏着这多彩的春天。
春天在哪里?我仔细思忖着,春天就在垂柳的嫩芽上,就在小草的新绿上,就在成串的迎春花上……春天,她就在我们心里。
在喧嚣的大都市呆得太久了,日子一片晦涩。那颖原本沉甸甸的在历史的烟云中散发着青铜光芒的灵魂,也在岁月腐蚀中生锈了,驳落着。
我仰天长啸;魂归何处?魂在何方?
适逢有假,文友曰:西去有山、有水、有羲皇、有佛、有魂……
打点行装,背起行囊,午夜零点登上了臃肿的列车,沿陇海铁路,一路向西、向西……
天水多山,从群山环绕似的小小城廓的市区坐上去麦积山的中巴,车一直急驰在山的襟怀。路边的麦田已抽青穗,徐徐清风中荡漾着层层绿波,遗透的河滩偶尔会裸群-涂溪水,喜得城里的丫头惊呼不已。
“麦积山”,不知谁喊了一声,车内顿时像一个被顽皮的孩子捅了一杆子鸟巢,吵吵嚷嚷叫成一团。
车门一开,众人就像开闸的洪水滚涌而出,面对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禁不住,一腔腔热乎乎的山歌蹿出嗓子眼,我们用双手掩起嘴巴,火辣辣地亲吻着大山,泪水在心头滑落……
麦积山,形如“农家积麦之状”,圆圆墩墩隆在莽秦岭上,像一尊望着茫茫荒漠,长河落日,金戈铁马,历千年风雨,独领西部风骚。
往上仰望,麦积山东西崖壁呈扇形,崖腰雕有两尊佛,一尊为高大威严,掌管西天神事及七十二罗汉的如来佛。望着它,脑海中不禁现出《西游记》中那尊将在天之涯顽劣的孙猴子压到五指山下的如来;另一尊为传说中渡苍生、搭救黎民百姓的观世音菩萨。她盘坐于盛开的玉莲宝座上,双目含笑,面带慈祥,身后有童子相伴,祥云缭绕,未登山座,心已有佛,灵台一片明彻。
我们经不住村民的缠磨,每人花一块钱买了一份时烟烛,没有许愿,没有祷告,只求冥冥中拥有一方净土,只求那颗锈蚀的灵魂回头是岸,重归那付疲惫的皮囊。和所有善男信女,我无限虔诚地将纸香烟烛在大香炉里焚烧了,平生第一次做“香客”。
“有完皆是佛,无壁不飞”。两腿粟粟地走在“凌空穿云”的栈道上,欣赏着窟完、泥塑、石刻、壁…有的壁塑“秀骨清像”,隋唐的佛像则“丰满圆润”。历史悠悠,岁月悠悠。先人已随风逝,这件裹满历史尘埃的文物则是心血的凝塑雕刻。先灵犹存,灵魂在先朝的遗风中颤粟着。
终于,我们攀上了麦积山的最高点—七佛阁,亦即散花楼,佛完内七尊上朝佛,正襟危坐,价值连城,独伫危崖,于喧嚣中守望着“法轮常转”的贞洁。
面对长河落日,漫漫西风,面对铸起西部风骨的莽莽秦岭,灵魂深处早已一片湿谁,我双手合什,冥冥中,一位峨冠博带徘徊在泊罗江畔的疲倦生命击节: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在非人间的地方呆得久了,忽地冒出一个连自己也觉得可笑的想法:到人间去走一走,看看那些后世子孙是否已过上所谓的“幸福生活”。这样想,便也就这样做了。
走在大街上,映人我眼的全是惊诧的目光—马戏团里的猴子们,大抵也就是这样被看着的吧!尤其是那个捧着画册的姑娘,伊伸出粉红色的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我,投来惊奇的目光,仿佛见了什么怪物似的。我默歌地一笑,心中道:我是你的前辈哩!
许久的别离,已使我与这近乎发达的国家隔得太远了。那金光闪闪的高大的屋舍,是我只曾想过而未能见到的,就连那光芒四射的太阳也显得不及了。正值寒冬,那卖洋装的店铺门前的女模特,穿的竟比盛夏还少出一两件。啊嚏!我竟替她们感觉起寒冷了。东走西逛,什么都觉新奇。上午就在这游走中流逝了。“只剩半日时候了。”我对自己说。
“还是到育人的地方去看看罢。”我又对自己说。
进了校园,我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是油墨的香气。在这阔别多时却又似乎分外熟悉的地方,就连地上的落叶我也觉得是一件艺术品了。我正感受着,忽地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大群学生,把我团团围住。我很惊奇,不知自己作了何许伟大的事,竟招致如此这许多人。“伯伯,你长得好像鲁迅握!”“伯伯,给我签个名吧!”我诧异了—我实在不甚了解—他们要我的名字做什么。
不愧是进步青年啊!那热情,正是我所喜爱的。我捧着他们塞来的语文课本,看着那课本空隙处写满的讲义,觉得是欣慰—这便是未来的花朵啊!又翻开一页,竟是我的文章。我简直有些欣喜了。看下去,看下去,却越发觉得不对了,那讲义上所写的,原不是我脑中所想的罢?我实在不记得那“活该”二字,自己几时想到过这许多含义,那只不过是即兴之作罢了。
“这是你们所想的吗?”我指着那一堆蚂蚁般密密麻麻的讲义问道。
“不,这是老师讲的。这个必须要背过,考试要考的。”
我的眼前一黑,怀疑自己听错了。“自己的想法,怎可由先生说了算呢?”那学生似乎有些恼了,“你这人好奇怪,竟不懂得欣赏。这可是鲁迅先生的文章!自然会有这许多含义。否则又如何能被称为‘世界文豪’呢?"他们讥笑了我一番,便三三两两地散去了。呜呼!那“世界文豪”似乎的确是鲁迅,但那“鲁迅”已全然不是我了。
走出校园,已不觉得“人间景色”有多么绚丽,“进步青年”有多么可爱了。我忽地想起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瞎子对一个捕鱼人说,你今日捕了许多鱼吧?这简直是一定的。信心十足的他,竟不知那渔人今日根本就没有出海……但我终于又发现了,原来他们的眼睛上,都架着厚厚的镜片的。
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他们不知自己的脸上已经长满了麻子,却还嘲笑别人脸上的斑点。我确是已无话可说了。唉!不知又有多少“孔乙己”“高老夫子”会默默地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又默默地消亡。他们所留下的,也许仅仅是科举时期八股式的“范文”和一肚子所谓前人的“思想”罢了。不知这个拥有亿万个毫无主见的国民的国家,结果会怎样呢?
这次人间一游,确是发现了,也了解了些许事情。我又有事可做了。
正值寒冬,路边的花儿全都凋谢了。但也许来年春天,又会发芽的吧?
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