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城市与墨西哥接壤,故而墨西哥的非法移民最多。由于他们是非法人境,故连打工也是非法。也就是说,敢于不顾政府的法令雇佣这些非法移民的美国商人得不到好处是不干的,所以,他们总是给这些偷渡客最少的钱而让他们干最脏、最累、没有美国人愿意干的活儿。
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深深感受到了非法移民深藏心底的恐惧感和悲枪感。有一次我们要为新买的房子修建后花园,承包这项工程的人是一个美国白人。此人眉清目秀,还带个眼镜,因此我怀疑他的铺水泥和种花栽树的能力,不过,此人能说会道,从想法到方案都很内行,于是,我们把工程交给了他。
开工了,他带来五六个墨西哥人,他们又黑又瘦,没有几个会讲英文。原来说好水、电、煤气由这个美国白人亲自动手,谁知道他天天把这批人带来交待要干的活儿之后,便扬长而去,只是每隔几个小时回来看看进度怎样而已。
由于我担心这些墨西哥人不懂园林艺术,故而一有时间就隔着窗户看着他们干活。渐渐地,我发现其中的一个男人干了所有应该是那个美国白人干的活。起初,我还担心他的技术不过关,但是我很快发现他安装的自动喷水系统井井有条,一丝不乱。接着,他又巧妙地从我们家房子里引出一段可以用于院子里烧烤炉的煤气管道,实用、漂亮,绝对专业。
我开始对这批出苦力的墨西哥人另眼相待了。我主动给这些在大太阳底下拼命干活的人端冰水、拿饼干,以同情心换取内心的平衡,同是天涯沦落人,何以天上地下?
两个星期过去了,工程并没有按期完成。我先生催那个美国人,那个美国人把责任推给那几个墨西哥人,说他们干活不努力,故而耽误了工期。而我知道这是一种狡辩,因为在我
由于为了赶工期,他给那帮墨西哥人布置的活就更多了,几乎让他们没有喘息的机会。这一天,那个能接通水、电、煤气的人刚刚结束手里的活,那个美国人便招呼其他三个人跟他走,留下来另一个人和这个墨西哥人接着于新布置的活儿。
也许是活太多,人手不足,我听见这个闷头干活的人在用西班牙语与那个美国人争论着什么.然而.美国人很固执地带领那三个墨西哥人扬长而去。我看到这个喜欢沉默不语的中年人眼睛里闪出一道泪光,然后去于那几个人应该干的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拿着冰水和饼干招呼他和另外那个墨西哥人休息一会再干。
也许是我的善心触动了他,或者他能从口音里听出我也是新移民,总之,他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主动告诉我他原本是一名电器工程师,但是没有打工卡,只好像其他墨西哥人一样干最底层的工作。尽管他在这里干所有技术工种的活,但是他的报酬却和其他人一样,是美国最低的劳资标准。他说本来自己对这种“愿打愿挨”的雇用标准没有怨言,但是这个美国人同时揽好几家的活儿,又不肯多雇人,拉着这几个人连轴转,让他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粗活细活都让他干不说,完不成工期也推到他身上……
“你干嘛一定要给他干?凭你的技术再找一份活儿也不应该算难嘛!”我想说你干嘛不在你自己的国家当工程师,跑到这来遭洋罪?有过移民经历的人是不会轻易触痛别人那根敏感的神经的。
他的嘴动了动,眼睛里又闪出一道泪光之后,把一块饼干放进嘴里,把要说的话又咽进肚子里。
后来我才听说偷渡来美国的墨西哥人常常在树丛里过夜,他们白天试着给别人干些粗活,赚上一点钱,有时会因为蓬头垢面地被移民局的人发现而遣送出境。我想这位工程师先生一定认为给这个剥削他们的美国人干活总比躲躲藏藏的期后返回本国;当然,两年后仍保有婚姻关系的人,也就意味着能获得永久“绿卡”。然而,“忍”字是心上插着一把刀,这位同胞终于忍受不了丈夫的虐待,在一年半的时候还是带着一脸的沧桑办理了离婚手续,放弃了永久“绿卡”的梦想。然而,她没有回国,她重新成为美国非法移民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