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西有条弯弯的河,清水涓涓,四季不断。河湾里还有个浅浅的水潭。平缓的河岸上,坦荡的河底旁,植满了拖着长长枝条的垂柳。我们几个牧羊的小伙伴,管这条河湾叫柳河湾。
放暑假了,妈妈把十多只绵羊交给了我,叫我天天放羊。“老羊信”四虎,管叫我“小哮”。我和伙伴们,管四虎叫“老徉”。这天早晨,我们又赶着羊群来到了柳河湾。
“小哗,把羊群赶到潭湾的牛群那儿,咱们去洗个凉水澡吧!”
“你说什么来着,老哗?”
“去—洗—澡!”老哗喊着就赶着羊群向潭湾跑去。老哗其实只有八岁,上个月刚报名上小学一年级,三十多只羊是他的好朋友。他光着屁股,挥着柳条鞭儿,钻过浓密的柳蓬,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他那两只沾 满露水的小脚丫儿,踢飞了映着红霞的水珠儿,惊得鹊鹤扑楞楞地从河槽的浅滩飞窜而去,溅起了朵朵浪花儿。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直发笑。啊,多美的柳河湾哟!叔叔的朋友忠峰是个画家,经常和叔叔一起来这里谈诗论文,写生画画。那开着黄的白蜂棵,青柔的沙竹叶子,香香的野菊花,摇曳的柳丝,都是他画画的对象。
我终于撵上了四虎,只几下就把衣服脱个精光,扑通一声跳进潭里,和四虎干起水仗。撩水的哗哗声,嬉戏的欢笑声,逗起了知了的欢唱,小鸟的欢跳。潭水周围的柳蓬里,挤满了牛儿、羊儿,它们时而从草丛里探出头来,打着响鼻,望着我俩,时而低下头去,吃着青草,时而又用身子互相磨蹭。
“喂,四虎,这群牛羊有多少只呀?”我想考考这位一年级新生识数不识数。
“有—好多好多只呢!”四虎得意地偏着头,把手伸在脸前,变换着指头。我嘴一咧,笑了:“嘿嘿,老祥,你真象个刚会说话的娃娃,总爱用两只手来比划。”四虎告诉我,开初,他家只有一只羊,整天拴在堂屋里养,不然要在社员大会上被点名。现在好了,没有人再敢割他爸爸妈妈的“尾巴”了。几年里,他家就添了三十二只羊,前年还买了一只大北牛。四虎的哥哥过去放羊,家里连吃盐的钱都不足,别说穿背心了,现在老哗放羊可有福气了,不但穿着神气的海军服,还有钱买小人书,回到家里还有电视看,多得劲儿。
“新国,上学凉快吗?”四虎一边抹着头发,一边问我,夭真的脸蛋上,挂着疑虑的神色。
“不,上学又累又热,要用劲儿呐!”
“那咋还要上呢?”
“学知识呀!”我认真地告诉他:学科学,学知识,长大了好开汽车、开飞机、开拖拉机,驾驶宇宙飞船到月宫去旅行、去学习、去劳动,在月球上养更多更多的羊。
四虎眨眨眼,问道:“学科学,就能养更多的羊吗?”我抿嘴一笑,不想再和他噜苏,跳上岸去,说:“羊都跑到这边来了,快上来,咱们把它赶到湾里去吧!”
“中啊。哎,新国,抓住我摸出来的红鲤鱼义”四虎话刚落音,一条红鳗鱼,果然从潭里向我飞来—多美的鱼啊!
这美丽的柳河湾,致富的柳河湾,过去是一片沙滩,没有树木,没有牛羊,河槽里没有鱼,河岸旁没有欢笑,如今,柳河湾的河堤上牛羊满地跑。一河金,一河银,一河欢笑。我给叔叔抄文稿时,发现他给在武汉军区里当画家的忠蜂伯伯写信说:
家乡一片青草,没有沙砾,没有荒丘。汗水引来了甘泉,处女地变成了绿洲。庆贫吧,你这远方的游子。家乡不仅仓满围流,更有乡亲们的笑语伴着丰收里昔日,我们散步的河沟,散发着污水的腥夹,今天,清水游游,河岸上游动着无数的马牛……
是的,叔叔写得好极啦。
回家的路上,四虎问我明天什么时候来放羊,我说:“早晨来吧。早晨来,水更清,花更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