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面,凉皮,刮凉粉,香喷喷的臭干子”这声音,在坪塘的巷子里来回串着,悠长而又略显几分沧桑。寻声看去,那辆红色三轮车定了下来,人们陆陆续续地围了上来,里外三层,都垫起了脚,眼巴巴地看着锅里,都是来抢那十里之外都能闻到香味、外脆里嫩的臭豆腐啦!
金灿灿的油在锅中翻滚着,冒出一圈又一圈的泡泡,散出迷人的香味。几个富有光泽的黑球在锅中打滚,不一会儿,球儿被捞出放进了纸碗里,再在上面浇上一勺汤汁,然后撒上绿油油的葱花和红艳艳的剁辣椒,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惹得身无长物的小孩儿也凑过来,只为一饱“鼻”福。
臭豆腐外脆里嫩,一咬,香馥馥的汤汁灌满整个口腔,有些烫嘴,但有了辣与咸的加持,令人不住“咕咚”一口咽下。臭豆腐外表看是黑不溜秋的,里面却是奶白色,轻轻一扯便可分开,薄薄的黑皮外衣下,是奶白色的酥松,黑白分明。
我尝过绍兴的臭豆腐,吃过步行街上的臭豆腐,也吃过洋湖水街的豆腐,但是都没有坪塘街上那红色三轮车上的臭豆腐好吃。或许,是少了家乡的味道吧。
“豆花,凉粉,芝麻糊…”吆喝声在高声喇叭中传来,每每听着这声总想飞奔过去看看卖小吃的人脸上是否露着笑意,就像撒欢的孩子想要拥入妈妈怀抱那般的急切。
这声吆喝渐行渐弱,就在要消失在我耳畔之际,我倏尔有种不愿让它溜走的感觉,我想留住它,它却如同流沙般在我指尖流走,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让正在上补习班的我不禁抬了起头望向窗外,窗户紧紧的关闭着,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外面被大风吹地晃来晃去的树叶,树枝被折磨的摇摇欲坠,风的叫嚣把窗户吹刮得下一刻要成为碎渣,我在课室忍不住打了寒颤,我很难想象这样情况下叫卖吃的人是如何在寒风中卖小吃。
寒假第一天补习就听到了久违的吆喝,每个暑假补习下午四点半左右总能听到它的吆喝,久了就成了习惯。对于这些不得不冒寒冷工作的劳动者,我总会深表同情,但却又总是需要这样的人。其实这么冷的天她可以不出来工作,也就少了一天的收入而已,但她没有,她渐渐远去的声音在我心里泛起里不小的浪花。就连一个卖小吃的都可以冒着寒风出来做生意,那我一个年纪正好的时候又何苦不能爬起来刻苦学习。
思绪飘回,我应该认真听课了,更加努力,不然折得再完美的纸飞机碰到雨天终究会坠落,如果怕坠落就不要起飞,既然起飞了又何怕坠落重新起飞呢。
在一个偏僻的小村里,有一对母女,她们的生活很艰苦。尽管如此,母亲还是辛苦地干活,供女儿上学。
女儿也佷辛苦,每天早上五点起床,要走大概十里的山路,去镇上读书。
有一次,女儿过生日,母亲给了女儿一块钱,说:“好好拿着,别乱花,走乏了,想坐个车,就有车费了,”女儿点点头,就去上学了。
中午回家的时候,热气冲天,好像把体温计在地上放一会,就能爆表。女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像是中暑了,眼前一片模糊,她好想吃一根冰棍,冰棍摊边上有一个卖凉皮的,她突然想起父亲生前答应过母亲给她买凉皮的,可是,没过几日,父亲就出车祸了。想到这儿女儿想给母亲买碗凉皮,可是,一碗凉皮一块钱,一根冰棍五角钱,买了冰棍就不够买凉皮了,女儿决定好了,她要给母亲买碗凉皮,她用瘦小的手把那一块钱给了那个老板,接过了那碗凉皮。她一想到母亲会很开心,立刻忘记刚才的痛苦,放大脚步,跑了回去。
到家了,她冲进屋子,跳着把凉皮给了母亲,母亲看了有点生气地对她说:“让你别乱花别乱花,就是不听话,你这孩子。”虽然挨骂了,但女儿仍然很开心。突然,女儿脸上的笑消失了——她看到母亲脸上的皱纹,像大海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一浪接着一浪,比她的实际年龄苍桑多了,女儿的泪不由地流了出来。突然她看到妈妈脸上沾满了红色的辣椒,她含泪笑了,用小手帮妈妈擦干净脸上的红辣椒,妈妈也笑了。
从此,她下定决心:我长大后,要给妈妈双倍的爱。
中秋过后,又落了一场大雨,天气一天比一天凉。马路两旁肥大的梧桐树叶已经干枯,不时随风落下来,在地上打着旋儿。我想,枯叶是多么孤零啊!
“卖——凉粉来……”声音拖得很长,而且有些颇抖。这样冷的天,谁还吃凉粉?可爸爸只要听到这叫声,那是非买不可的。
还在夏天,爸爸领我出去,路上遇上这位老人,于是,一边买凉粉,一边聊起来。
“老大爷多大年纪了?”
“七十四了。”老大爷朗声回答。
“卖一天凉粉能挣多少钱?”
“我有退休金,挣多挣少不在钱上,呆在家里闲得慌,常到海边踏踢,拾冬菜做点凉粉,是为解心闷呀!”老人真也唠起来了。
“这么大岁数了,整天推着车子还行呀?怎么不在家看孙子呢?”
谁知一句话戳了老人的隐痛,只见他那酱赤色的脸膛上一阵阵痉挛,尖尖的下巴上,几根又长又硬的白须更加抖得厉害,眼里喻着浑浊的眼泪,颤颇巍巍地说:“儿子在台湾,过去不敢说,现在敢说了,可设法联系,没有音信。”说着伸出枯枝似的手,抖抖地摸着我的头,“他被抓那年,个子也就这么高吧!唉,那年月兵荒马乱的,人民遭殃啊。他现在要是活着,年纪也该和你差不多了。”
“爸爸,走吧!”我怪爸爸哪壶不开提哪壶,同时对老人既同情,又有些不满——把我比成你过去的儿子,把爸爸比成你现在的儿子,太讨便宜了。
至此,我家经常吃凉粉——只要听到那长而颇的叫卖声。较长时间听不到,就好象有桩心事:老人怎么样了?还到海边跷望游子、拾冬菜吗?这使我不禁想起捞山角下那位终年屹立海滨的“石老人”,他在痛心疾首地凝望被东海龙王劫去的爱女牡丹啊!回归,回归,儿女岂不更思归I我对老人那点不满不觉完全释然了。
这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叫起来:“爸爸,买凉粉!”
爸爸没说买,也没说不买,看肴窗外阴沉沉的夭,拿起自己的旧雨衣。
“走,咱们给他送去。”
西边天空的黑云时缓时急,不断地翻滚。风声呼呼,吹动地上的枯叶、沙粒、纸屑,沙沙作响。
“老大爷,天要下雨了,快披上这件雨衣。”
“同志,这怎么好?我家近,这就走。”
雨乘风势,急骤地“叭嗒”了几个大雨点。老人拗不过,披上了雨衣,一步一回头地推车走了。
“老人家不必还我了,我有雨伞。送给你了。”爸爸边喊边打手势。我望着老人那询楼的后背,他多么象我那过世不久的祖父啊!
雨并未下大。秋雨在下过以后,再下就没有那么大的蓄势了。不多会儿,反而风停雨止,透过云隙,还射出一道金色的阳光。
但是此后,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严冬到了,老人怎样了?爸爸和我都有些惦念。前天,楼下一位老太爷走路不慎,被冰滑倒,当场昏迷。儿女、邻居抬至医院,抢救无效,竟磕然长逝。痛惜之余,我又想起卖凉粉的老爷爷。他无恙吗?一种不祥的预感强烈地齿噬着我,竟使我惴惴不安了起来。
又过了数日,仍然投有听到凉粉的叫卖声,我的心象这天气一样的冰冷。
“笃、笃、笃——”因为心绪不宁,有人敲门,我确有点心惊肉跳,慌忙去开。
我愕住了。门口竟出现了那位老人。我赶忙让进来,递上一杯热茶。
“小兄弟,这是你的家,我好容易才找来了。这伞,你收下好了,我的心意。你爸爸的雨衣,我留下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一时成了丈二和尚。再看他那苍老的脸上,一扫昔日的阴影,深皱的前额明净得多了,眉毛、眼角漾着笑。身穿一件过膝的黑袄,新的。袖口上,雪白雪白的羊皮向外翻卷。“我儿有信来了!他叔叔从香港回来,还给带来一些钱…”
“啊,好。”我也惊喜。老人几十年思子心切,这下可真要骨肉团圆了。顿时心里涌起融融暖意。
“这下我可吃不到你那又醉又清口的凉粉了。”我半真半假,脱口而出。
“我和老伴合计,以后还卖凉粉,活动活动腿脚。终于盼到这一天,我越活越硬朗了。唤,对了,这伞,告诉你爸可得收下啊!”
“这个,好。”我百感交集,再也不知说什么好。拿起这把精致的折叠伞,感到它又是轻的,又是重的。它使我想到从祖国心脏吹向宝岛的和煦东风,唤来了暖心春雨,这可是封闭了三十几个春秋的春雨啊!
漫漫冬日已过。坚冰在融化,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