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燕辉就想睡个好觉。
她教高三物理,又顶着个副校长的衔儿。一边忙着高考复习,一边得抓初中毕业班的中考,之后是初中招生,紧接着高考考场的布置和组织工作,还有7月下旬的高中招生、职称评定工作等着她。
半年多的持续低烧,折腾得她脸色苍白。
“让住院查,就不去!‘没时间没时间’的,一气儿掉了30斤肉,她爸都掉眼泪!”母亲忧心如焚。
高燕辉看着母亲,浮起的笑容里带着明显的歉意:“也不是地球少了谁就不转,可干惯了,这摊事儿还真放不下。”一种教师特有的嗓音:亮朗又有点沙,平添一种温和。
35岁生命中一半的年头,高燕辉是在讲台上度过的,1985年她当上第二十五中学副校长,成为北京市可数的几位年轻副校长之一,事务性工作缠身,再忙再累,她咬牙硬挺着带班教课—她不想放松业务。白天,整个人埋在繁琐的也是不可或缺的事务堆里;晚上,一盏青灯下永远映着她伏案备课的身影。
从1975年进校教物理到今天,她带的初三班参加北京市初中毕业升学统考有过优秀率98%的纪录;她是东城区最年轻的一级教师;获过1989年北京市青年物理教师评优课一等奖,算得上是有成绩、有经验了,可45分钟一堂课,备起课来她却仍然要花上十几个45个钟,她不甘于当个“教书匠”,不想重复自己。每接一个新班,对她都是一次全新的尝试,甚至琢磨一句话怎么表达,什么语气才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她上课很少有“不许说话”的呵责,她的原则是:让学生说话,让学生讨论。学生们喜欢她的课。高三年级分快、慢班后,高燕辉决定留下教慢班。好几个分到快班的学生便不肯走,他们留恋她的教学方式,留恋作业本上那一行行浸润爱心的评语:“希望能坚持,你有很大潜力”;“别灰心,下次一定能考好”……
一个男生考物理作弊被发现,死不认帐。高燕辉找他谈,从父母的期许直说到做人的原则,.只是一字不及“作弊”。聊到天擦黑,男孩低头走出办公室,两分钟后又站到高燕辉面前,深深一躬:“从上小学到现在,没一个老师跟我好好说过这么长时间话,连爸妈都没有,丫说就发火。跟您说实话,我是作弊了。”
高三学生照毕业像,高燕辉正忙初三学生的升学考试。高老师不来,学生们不肯照。,她闻讯匆匆赶到时,掌声响起。
“小孩儿都特可爱…”高燕辉唇角带笑,目光莹然。
她没有孩子,结婚那年,她刚当上副校长,“趁年轻,怎么也得好好干两年!”她这么想。以后,忙,累,身体不好,她又不肯放弃事业。所以,不得不放弃许多其它的东西,譬如,天伦之乐。
可她拥有她的学生。知道她病,学生要她的病历本、化验单,家长是医生的主动要诊断,不是医生的主动用各种关系张罗找大夫。孩子们心里矛盾得要命:见她忙,写小纸条求她“好好休息”,听说她真的要住院,又眼巴巴地望她,想让她带自己到毕业。
冲这,高燕辉觉得一切都有了报偿。
跟高燕辉告别,已是午夜12点。高老师今晚的“好觉”又告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