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挺“怪”,一位平凡的人,一件小事,却足以影响你一生的选择,促成你一生的执着,坚定你一生的追求。
当年出来工作,书生意气,豪情万丈,做出了一定成绩,也得到了领导和同事的肯定,当我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向父亲汇报时,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父亲并没有如我想像中的那样对我大加表扬,而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这只是工作上的,思想追求上呢?”
父亲是老党员,我明白他的意思。但他的话我却没有装在心里。
父亲是个老党员。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被选为优秀干部送去青年团干校学习,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意味着以后是当领导的人选。但是他到退休还只是个科级干部。原因是:年轻时,他让给别人,他说,他还年轻,以后大有机会;年纪大时,他也让给别人,说,他岁数大了,让年轻人上。他一生都是别人的垫脚石,当初和他一同出来工作的同乡亲戚,退休时有的已官至副厅级。
父亲很老实,不喜欢张扬,但工作一马当先,任劳任怨。例如,时为公社党委委员的他,可以下乡帮群众干几天农活,有的人只是蜻蜓点水地于干,而他却扎扎实实地扑了进去。但他却不是“先进党员”,原因是他总把这类荣誉让给了别人。
他严于律己,我们几兄妹的工作都是靠自己和亲戚帮忙,他对这些事从来都不管,更不出面求人……
久而久之,我就对他这个党员头衔失去了兴趣。父亲觉察出了我的情绪,他对我说,做人要有良心,做工作要有责任感,做一名党员更要不计较得失荣辱。做一名党员难免会吃不少“亏”,但更多的是一种责任,要为自己是一名共产党员而自豪。他慢慢地和我讲起一件事来—
父亲当时兼任一个大队的党支部书记。一天夜里,父亲正在家里吃饭。突然,大队的一名群众满头大汗冲进来:“不好了!书记,村里因坟地打架了。”父亲马上放下饭碗,跟那社员骑自行车出去。当他赶到村子里时,几千名群众拿着刀枪围成一团,吵骂声、呼叫声、还有刀枪碰撞的金属声,以及血红的火光搅成一片—一场恶战一触即发。父亲一头冲进人群中央,站在一个稍高的土堆上,吵闹的人群渐渐地平静下来,不少人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这位才十出头的书记。这时,一个稍年长的群众走出来拉着父亲:“书记,你还是别管这事,你管不了。”更有几个年轻人嚷道:“你要管,先把你剁成肉酱。”父亲事后并不否认他当时也有点害怕,因为有人已将明晃晃的刀对准了他的脸,“但我是共产党员,我绝不能退缩,如果不控制这个局面,就有成百上千的人流血,后果不堪设想。”父亲没有退缩,他铁青着脸扫视人群,人群顿时一片寂静,似乎被这位年轻人的无畏和勇气所折服。“怎么办?”父亲脑子一片空白,处理不好,局面更难控制。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静得令人发休。怎么办?拖下去更不是办法。父亲刚刚到大队上任,对大队以及村里的情况不熟悉,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没有一个人可以指挥,父亲心里急得要命......突然间,父亲想到了:
“共产党员,站出来!”父亲威严而果断地叫。几分钟后,从人群中走出几十个人来,父亲把他们召集起来,一一做了思想工作,不久父亲又和这几十个党员分头到群众中去做工作……几小时后,人群逐渐散去。一场血腥大战就这样平息了。父亲,却累倒了。
后来,上级对父亲处理这事很满意,准备提拔父亲,父亲却坚持让给了别人。“你不后悔?”我问父亲。“后悔?!”父亲反问后坚定地说:“不!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况且如果不是那几十名党员站出来帮我,我肯定控制不了那个场面,他们才应该受到肯定和表扬。虽然之前他们也参与其中,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们还是站了出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可以想像,在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们经历了多大的思想斗争,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们也许会‘众叛亲离’,他们也许会成为‘干夫’所指,但他们没有忘记自己是共产党员,更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
“共产党员,真的有那么大的责任感和号召力?”我喃喃自语,像问父亲又像问自己。父亲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望着远方。突然间,我觉得父亲的形象是那么高大。
那夜我久久不能人睡,父亲的话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我一起床就对父亲说:“爸爸,我马上写申人党。”父亲望着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