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一般沉重的黑云越压越低,低得令人简直不敢直腰;闪电狞笑着,时而露出冷酷的面容,炸雷在人们的头顶上滚动着,妄图把宇宙震个粉碎;狂风挥舞着雨鞭,野蛮地抽打着整个大千世界……
洪水象一群猛兽,在死神的驾驭下,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肆无忌惮地狂奔若,进洞庭,入澹水,夹带着沿途掠来的箱、柜、猪,牛等财物,从长江往西倒流而去。
渝水河那边,G市万家灯火闪烁,发电广的百米爬山烟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七五”,计划中的一项重点工程正在紧张的建设中,隐隐约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声,一辆满载着旅客的列车,在这可怕的时刻,飞也似地离去了。
河这边,长堤上聚集着荷枪实弹的武苦战士、拖儿带女的劳改干警和八千多囚犯。
半夜时分,基风雨渐渐停息了,忙碌了一天的人们,疲惫不堪地围着一堆堆新燃起的薄火,板着惨白的面孔,歌歇望着农场的四十万亩土地发份,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大队长用手撑着隐隐作痛的膝关节,跌跌绊绊地沿堤察看险情。
河里漂过米一具尸身,往堤岸边靠了一下,又冲走了。一个小女孩好象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惊人的绝叫:“妈妈,我怕!”
这尖厉的哭叫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凄惨、悲凉,凝固的空气又化开了,一颗颗装满空虚和不安的心重新剧烈地颤跳起来。在犯人们当中,响起了低沉而纷乱的议论声:
“咳,”鬼晓得会不会垮堤。”
“垮了也好,两腿一伸进天堂。”
“你这没良心的杂种,我屋里还有老娘……
“蠢家伙,越怕越出事。”
人们闭紧了嘴巴,紧接着是死一样的沉默。
不久,从东头传来了大队长粗犷的吼声:“河堤穿孔了!”人群骚起来,有些人哭爹喊娘往西退缩,退到了枪口所不允许再退的位置,也有些人楞站在原地,嘴里喃喃自语着:“穿洞了,穿洞了!”还有些人朝东奔去,河堤上响起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河堤上晃动着一支支火把。人们跑着、滚着、爬着,抬的抬、拖的拖、扛的扛,来回搬运着装满土块、碎石的草包。然而,从漏洞处投下去的一个又一个草包,全被洪水冲跑了。浑身冒着热汗的大队长急得直跺脚。
“报告,去抱床棉絮来!”年轻的犯人刘流把肩上的草包一甩,用命令的口吻请示着。何况块头不大的刘流。
“打、打木桩,人顺、顺着木、木桩下……”一个犯人嚷着。
“用绳子扯住他的腰!”另一个犯人叫着。
大队长把手用力一挥。
仅四十秒钟,扎成球状的棉絮抱来了,木桩也打下去了,刘流跃入了激流,水面淹没了他的光头,卷起了一个小小的游涡。
漏洞的水柱渐渐变小了。
辣火旁,大队长把被洪水呛晕的刘流抱在怀里,轻轻呼唤着,严峻的眼睛流泻出慈祥的目光,思绪的洪流撞开了感情的闸门。就是这个当年G市的打架大王,曾经盗用公家的雷管、炸药制成土手雷炸伤人的刘流,来到劳改农场后,僵死的心灵复苏了,在不自由的图圈中追求新的自由,追求新的理想,迫求新的生活。他不但用辛勤的汗水洗涤了身上的污垢,而且重新威得了女朋友周晓的爱情。想到这里,大队长猛然记起前天去G市找周晓商量来农场举办婚礼的事时,周晓托他捎给刘流的一封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上衣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