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过不少好玩的风景区,但我最喜欢的是北大里的未名湖。
未名湖是那样美丽。湖水清澈见底,里面的金鱼欢快地游着。柳树姑娘也垂放着自己那美丽的长发,在湖岸旁边嬉戏边梳洗着。这一幕不禁让我想起了“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这诗里的画面不就在我眼前吗?有了未名湖,北大变得更生机勃勃了。
未名湖上有一群鸳鸯在戏水,还有翻尾石鱼和它们做伴。翻尾石鱼可是一件国宝呢,据说,它是圆明园的遗物,在圆明园惨遭英法联军和八国联军劫掠时,被变卖。1930年,燕京大学(今北京大学)毕业学生,将此石鱼买来送给母校,从此翻尾石鱼在未名湖安了家。这使未名湖更添了一抹历史色彩。
未名湖边布满了各种盛开的花朵:白的,像扑着粉、落了霜;红的,像披着霞、染了丹;绿的,像裹着玉,抹了油……形状也各不同:有的吹起紫色的小喇叭,有的撑开蓝色的小伞,有的戴上粉嫩的花冠……它们散发出迷人的芳香,引来了翩翩起舞的蝴蝶,招来了嗡嗡欢唱的蜜蜂,把未名湖点缀得更加灵动欢快。
未名湖畔花草点缀,群树簇拥,枝头上鸟儿们成群结对,时儿跳跃,时儿振翅,它们欢快的鸣叫着,那声音清脆、优美,奏成了一曲欢快的鸟儿之歌。
在未名湖身后则是端庄秀丽的博雅塔。倒映在湖里的博雅塔,随风波动,如梦如幻,未名湖竟如仙境般飘逸,美轮美奂。无论从哪个角度拍照,都能拍出一幅幅令人陶醉的风景画。
未名湖是那样美丽,我喜欢未名湖!
未名湖那温情脉脉的湖水究竟孕育、滋润了多少青年学生的爱情故事,大约连湖畔那座著名的、已具有象征意义的塔也数不清了。要写北大,怎么能不写写爱情? 也许,应该等离开北大再写,以避身在庐山之嫌。 也许,这将是一篇不合格的征文。 记得一次上文学概论课,老师无限感慨地啃叹当年未名湖畔是怎样书声琅琅,而如今则几乎不见有人背外语或唐诗, “全是谈恋爱的了”。他半真半假地说:“应该规定星期六谈恋爱,其余时间读书。”全班大笑。 学习期间原则上的确是不主张谈恋爱的,然而,恋爱却一直是大学生活极其引人关注的组成部分。 女生楼的关门时间从12点提前到了1l点。于是每天晚上 10点半以后,楼前的情景便颇有几分可观。楼门宽宏大量地敞开着,四层楼的每一扇窗内都闪着温馨的灯光,照着楼前树下依依惜别的小鸳鸯们。
突然,灯全熄了,星星、月亮骤然明亮了许多。“快回来吧,11点了—”黑暗中响起了看门老太的召唤。这时候,女孩子们才如小耗子一般一个一个窜进大门 ……这也是北大。 学生的当务之急是读书,学生的年纪太轻,学生的未来是个未知数,学生买完菜票还剩二十块零用……我们当学生的为什么要恋爱?幸好没人逼我回答。 十五岁时有个晚上,突然想到将来会爱上一个人,真的爱。他肯定不是班上那些神气活现的“皮猴子”,那么他是谁? 他一定已经存在了,在世界上某一个地方呼吸,在等我。天哪,真是不可思议。我把这个念头前言不搭后语地写到日记上,心跳得厉害。 后来我问“这个人”,在那个对我来说神奇难忘的夜晚,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他的记事本上潦草地写着这么几行:“买吉他超支,中午只吃了三个馅饼;晚上去大讲堂听杨振宁的报告《读书教学四十年》。” 同乡会上曾围攻一个书生气十足的男孩,让他讲讲和同班的一位娇小泼辣的四川女孩是如何“好”起来的。他沉吟半晌,字斟句酌地吐出两句:“首先,我们相遇了;然后,我们相爱了。”
闹哄哄的人群都闭了嘴,屋里静了片刻。他说得好。 有时突发奇想,盯着窗外一幢一幢平庸的灰匣子宿舍楼。想到那一个个“鸽子笼”里竟塞满了来自二十九个省市自治区的精华的血肉之躯,想到在那狭小的空间中正碰撞、挤压、舒展、扭曲着期待、渴望、狂热、柔情、落寞、仿徨,总是不禁目瞪口呆。 就是在这块土地上,我们相遇了,我们相爱了。 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城市,甚至还是相差三届的校友。但第一次相见却是在他和一大帮“老乡”来慰问新生的时候。至今仍然记得他站在别人身后看我时眼中一掠而过的惊讶。他以为被母校破格保送来的学文学的人要不是文质彬彬,就是神经兮兮,或者故作深沉状,没想到是个笑起来那么开心自在的小头。
外婆爱说“千里姻缘一线牵”,那么,究竟有多少根这样奇异的线集结在北大校园里,在春天的清晨系在山谷里昨夜刚萌芽的青草尖上,在夏日的夜晚绕在湖边的长椅腿上,在秋天的黄昏搭在俄文楼前的小红果树枝头,在冬日的正午飘在银花闪烁的冰面?不知世上是否真有一见钟情,但我总是相信爱情是在对方到来之前就已经孕育着的,每一个人都会珍藏一份没有对象的精神恋爱。好像是一块璞玉,等待着,等待着两个人的共同雕凿,日渐成器。 一年后,过生日那天,我郑重地说:“今天收到这么多礼物,特别开心。不过还有另一件礼物,是最最满意的,猜猜是什么?”大家都睁大眼睛。我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手心上写着他的名字。 我有“朋友”一了。 有个相面的说我将来会福星高照,但是感情一“关”将险峡难料,须倍加小心。妈妈听了,好紧张。她不放心她的女儿。和天下所有的好妈妈一样,不放心。 一次接受邀请去人民大学座谈,说到北大的恋爱情况。一个清秀的女孩问我谈朋友会不会影响学习。“大概多少要有点 影响吧!”“你和你朋友吵过架吗?”她又问。我点头。“你很诚 实!”一个男孩在角落里大叫。 数天后接到那个女孩的信,告诉我她的男朋友就在北大。 两人相爱是对整个身心的洗涤和冲击,对生命中的哪一件事会没有影响?那可不是作小女孩时憧憬的凝固的浅蓝色的画面!恋爱之后,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神魂颠倒,什么叫晕头转向。
他去郊区采样十二天,我盼信盼到第六天,终于搭乘一辆便车到了他们的驻地。远远看见他独自坐在太阳伞下,面对一片荒野。他无法相信跳下车的是我,猛地站起来,凳子翻倒在地……只有学生才会有这样单纯、狂热、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成分的爱,惟其清纯,又格外纤弱、幼稚、敏感、反复无常,好像婴孩的眼睛忍受不了一粒灰尘。 总觉得有千万根感情的触须缠绕在娇嫩的心上,时紧时松。快下课时,便心神不宁,饿着肚子等他下课;晚自习后跑到他楼下喊他的名字··一脑海里充溢着一团粉红色的、温热的雾,就像宿舍门上贴的画上的彩霞红云。天幕下,是一对恋人的剪影。 我几乎听不见同伴们从我身边超过的脚步声,甚至看不清他们的面庞和身影。中秋前夕,班长意味深长地把联欢会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四,女孩子们感激万分。那一天的月亮是不圆的月亮,却硕大洁白,惊心动魄,仿佛要燃尽下一个夜晚的美丽。从圆明园归来已是两点,倚着床栏不能入睡。一张张月光下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重叠闪变着,耳边轰鸣着他们讲的故事: 夏日旅行,毕业蓝图,欣赏的女孩,乡间的农活……我好像捡回了某些珍贵的东西,可我又是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将它们丢失的?窗外,仍是那轮不圆的月亮。
终于有一天一本《启明星》送到了我手里。它好像真的有光,有热,它刺烫着我的眼睛和双手。这是我的同学们编的! 我喜欢他们的小说,他们的散文,他们的诗,可又再明智不过地看到以自己安然的心境和经历,这样风格的文字永远不会诞生。难言的孤独袭击了我不设防的心。好像是一只也曾踌躇满志的大雁,突然发现同伴已展翅高飞,消逝在被阳光融化的蓝天里。 他默默地翻看着《启明星》。 “听过金苹果的故事吗?”他问。 金苹果是民间童话里的一样举世无双的宝贝,能给人带来幸福欢乐,但只属于勤劳、勇敢、善良、无私的年轻人。小时候听外婆讲过。 可是他讲的是另一个童话。童话里有两只金苹果,一般神奇,一般诱人。一个是事业,一个是爱情。 “它们在哪儿?” “就在你眼前,不过要得到其中的一个也许就需要一辈子。” “我两个都想要。” 他久久地看着我。“我也想。”他说。 多少次,硬起心肠信誓旦旦,约好数日不见各自发奋,一个人拎着饭袋挎着书包沉浮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北大实在是太挤了,满世界一片“帮我占座儿”的喊声。早晨6点钟冲进图书馆,走过一排又一排摆满书包的长桌,恍惚间觉得还没走出昨夜的噩梦。终于寻到一处坐下时,四望近旁生疏的面孔,常常下意识地寻找他的身影。此刻他在哪里?俄文楼?哲学楼?一教?三教?还是图书馆?十五岁时的疑问和憧憬如今终于有了答案,可二十岁时的疑问和憧憬呢? 忘不了那一个冰天冻地的夜晚,我骑着车四处找他。北大竟有这么多教室,这么多灯下苦读的学生!骑到一个叉路口,前方一盏新安的路灯雪亮的灯光突然刺到我脸上,碎不及防,轮子一歪,车翻人落,不觉得疼。我坐在未化尽的雪上盯着那灯。它本想为我照亮前方的! 广漠幽深的苍弯中,那两只金苹果在熠熠发光,它们是怎样地撩人心怀啊!可它们沉甸甸压在以心为支点的天平上,又怎样才能平衡?北大,为什么你有如此的魔力,不容人不奋斗上进,又不容人不真心相爱? 雪地里一片寂静。那盏灯此时温柔地望着我。全世界都在期待我。 我一跃而起。陈粤秀,1968年6月生于江苏南京,原籍广东梅县。1985 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附中,同年考入北大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