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爹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我家的邻居,乡农民教育专职干部。他优点特别多,但缺点也不少。最突出的就是懒散,而且不肯接受意见。 不管是夏日炎炎,还是寒冬腊月,总之一年四季,张爹下巴底下的两粒扣子我从没有见他扣过。当老师的要注重仪表,何况大大小小也算是个领导,我多次向他提过意见,他不是笑笑,就是说热。有一次,他到我家动员姐姐去上农民业余文学班,我就给他把上衣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扣好,哪知他同姐姐谈着谈着就不知不觉地把那两粒扣子解开了。噢,你看,拿这样懒散的老头,你有什么办法! 张爹的单车同我爸爸的单车是一个牌子,同一种价格,并且是在同一天一道从供销社推回来的。不到一年的时间,爸爸的单车,闪光发亮,跟新的差不多。张爹的单车,油漆剥落了不讲,只说将钢圈上的泥巴刮下来称,包你有好几斤。
使人不禁为他担心:破坏了环境卫生,要是被环卫处抓住准得罚款呢。唉,单车找了这样的懒散主人,也够背时的了。 一天,一场大雨过后,乡村的小路上,人们穿上雨靴还有些嫌滑。张爹却躬着背在使劲蹬车。这老头子,累人不说却苦了单车。我火气不知打哪一处来的:“喂,张爹,您骑车也不看什么天气,在家里坐闷了就擦擦车嘛,老是这样对待单车,它不生意见发脾气才怪呢!” “嘿嘿,孩子,我看夭气又能怎么样?人老了,脚不中用。全乡那么多村,你不借单车的力怎么办?单车找到我这样的主人,夭夭让它发挥作用,够走运的了,还发什么脾气,嘿嘿……” 你看,你看,这样顽固的老头,让你哭不得,笑不得、埃一一 说实在话,我姐姐能成为文学班的学员,也是碍着张爹的几分情面。 你不去吗,他天天有事没事上你家的门,随着你走,守着你念,那些道理他不讲,我背也背得出来了。他那股婆婆妈妈的劲烦死人。姐姐一气之下,才上了文学班。 有个星期天,下着毛毛细雨,几个姑娘来我家一道商量到县城里逛逛。“叮铃铃”,透过雨帘,我看到张爹推着破车出门了,路过我家,对姑娘们说:“今天农闲,下午请县文化馆的老师来讲课,你们一定要参加,切莫错过良机。”此时此刻,我真想大声告诉张爹,他们的机会比你讲的更 ‘良”。刚才不是为了看《文学青年》发表的姐姐的习作,她们早到桃江去了。谁知姑娘竟同声回答:“哦,下午我们一定来!” 张爹像赶场似的,骑上车顶风冒雨又上路了,谁知他要鲍多少村,串多少户?雨,慢点儿下吧,千万别淋着我们的张爹;风,轻点吹吧,千万别为难我们的张爹,他还急着赶路哩! 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张爹回来时乡就在我们屋前面的田坎上连人带车摔下去了,还跌伤了右臂。姐姐连忙把张爹扶回家里,我跑过去推着那满是泥的破车。泥胶着车轮,只几丈远竟推得我满头大汗。
难怪张爹老是说热,谁能算出张爹今天蹬车付出了多少热能? 张爹眯着眼躺在睡椅上,满脸铁青,下巴底下的扣子仍然没有扣上,能清楚的看到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张师母含着泪咕噜:“我晓得会摔死的,劝过他多次了,天雨路滑,车子又破,不要出门,总是不听,这下好了……” 真的这下好了,张爹能休息几天了,我暗暗为张爹庆幸—坏事可以转为好事的。 张爹忽地睁开了眼睛,望了大家“眼,勉强地笑了: “我还没死,你哭什么。,这就算是他对师母的安慰。接着艰难地扭过头来,对组姐嚷着:“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吃饭,赶到乡文化站开会。记住,要多作点记录,拿回来我还要看一看呢!” 唉,张爹的缺点,什么时候才改得了呢?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