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刚刚发白,公社生猪收购站上已是车水马龙,猪叫声展耳欲聋。这时,一头膘肥体壮的黑猪艰难地通过窄狭的过道,蹲在磅秤上。
“谁的?猪条,”王收购员右手滑动砖码,左手仲向对方,头也没抬。
“喂,老伙计,还认识我不?”
老王觉着对方把条子摁在了自己手掌里,又拍了两下,便把目光移开了磅秤。只见一位五十六七岁的秃顶老头儿,一边递着过滤嘴香烟,一边直冲着自己笑—桃核皮似的脸和两眼角上的鱼尾纹抖动着。他端详了一会儿,微笑着摇了摇头。
“三年前,我那头猪少半斤吐你没收I想起来了吧?”老汉说完把停在半空递烟的手又凑了凑。
“哎,你看互一一噢i想起来啦,想起来啦!”老王忙不迭地接过烟,如梦初醒。这时,俩人开怀大笑起来。
卖猪老汉姓冯,是清水村的。他俩是怎样认识的呢?这还得从三年前讲起。
—一天,冯老汉来交猪了,小土牛车一放下,就有人问:“老哥,咋这点儿就卖?”憨厚、耿直的老汉不遮不掩地回答说:“唉,有啥法呢!喂不起了。”“够标准吗?”“不瞒您说,临抓前喂饱了食,抓住后,又撬着嘴硬捅了些食,一称,整一百斤里嘿嘿嘿。”老汉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从腰上拽出散发着汗臭的破手巾,抹着饱经风霜的脸。
挨到冯老汉了,可这该死的猪就是不进过道。后边的社员急着催,前面的磅秤等着,老汉急了,从地上捡起块砖头,狠狠地朝猪脸上砸去。那猪痛得大叫一声,连拉带尿地跑上了磅秤。老汉见状,心里抨抨直跳。
“九十九斤半,差半斤,不收!”收购员老王斩钉截铁地喊道。
此刻,老汉反射地颤栗了一下,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嘿嘿,老哥,其实,差的这半斤,就……就刚才拉尿的那些。国家收了粪尿总是吃亏吧?就……就甭追究啦。”
“嗬,这老哥挺明理的!那你于脆把猪肚子掏空,我们无条件收下!”
老王的话把大伙儿逗乐了。
“你……你们大伙给求个情吧,说实话,家里实在喂不起了,全家七口人,还指望着我买回粮食揭……揭锅呢。”说到这里,老汉眼里充满了泪花。
“同志,就破例收他这一头吧。”
“收下吧,同志。”
……众人嚷着。
“你们大家也别难为我,我们也没有这个权力。”
“你们就甭磨嘴了,这制度。又不是俺定的。”划级的收购员也插嘴说。
冯老汉见说啥也无济于事了,懊恼地垂下脑袋:“唉,都怨我里”接着又忿忿地踹了那猪一脚:“娘的,白捅了你些食!”大伙听后全乐了……
打那以后,冯老汉一连两年没养猪,直到去年粮食满囤了,才又起了心思养猪。
“三百一十斤!”
“特级!”
“好家伙,这回就是把肚子全拉空了,也不会再少半斤喽!”老王吸了口烟,风趣地说着。
“哈哈哈,不会啦,不会啦里”冯老汉开怀大笑,直摇头,听出话意的人们也笑起来了。
“下一个是谁的?”
“也是咱的旦—再一个还是牙”冯老汉大咧咧地说着,好象谁也没有他的腰粗了。
“嘿!交来三个了”老王的眼睛,此时也瞪得又大又圆。
“三百二十斤!”
“特级!”
“三百二十二斤!”
“特级!”
听着听着,冯老汉摸着嘴巴,P起了肚皮,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