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汝河岸边,流传着这样一个歇后语:周万才走丈人—没门儿!
可是老皇历总得翻过去,这不,万才大叔前两天办好了出国手续,就要带着万才婶英吉美子去日本“走丈人,了.消息传开后,三乡五里象开了锅.大家奔走相告,纷纷议论:周万才要坐上飞机,一翅子扇到日本.去‘走丈人”了,咱庄稼人也能出国了,真棒……
日本鬼子投降前夕,随军歌伎英吉美子流落到我们家乡,被俺村收留下来,经人介绍,跟万才叔结了婚。聪明的美子婶很快适应了农家生活,学会了说汉语。日子过得虽紧巴,可俩人挺合得来,加I他们有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家庭还是幸福美满的。可是生哪里想哪里,春去秋来,十几年过去了,每逢日本樱花盛开的时节,美子婶总念叨个没完:家里不知成个啥样儿了,什么时候能回去看看,说不定家里人认为没我了呢.
万才叔何尝不想满足妻子的要求,然而这是怎样的一个奢望!大跃进、吃大伙的年月,庄稼人哪有那份闲钱出国走亲戚.向上级申请,人家会理咱这茬吗?再说,上头知道咱与外国有牵连,还不知是吉是凶.万才叔试AY写了几封信,邮局不给邮。美子婶只有焦躁地盼望着.
一晃又是十几年.盼来盼去,盼来的是每夭工值一毛九分钱。美子婶干脆不提走亲戚的事.‘三天两头儿象着了魔,时常默默哭泣.一天夜里,她跑到村外大土堆上,对着月亮索性大哭一场,村里人死劝活劝才把她拉回家。‘
万才叔这五尺的汉子只有望夭兴叹,无能为力,于是开头说的那个歇后语便传开了。
生性要强的万才叔见妻子整天神色恍惚的样子,他难过极了,这样下去,啥时能去日本,千元一张的飞机票不是吹花气的!他大着胆子向队里提出,把村前的大坑包下养鱼.队长琢磨着,坑塘闲也是闲着,就壮了壮胆,包给了他,每年让他向队里交二百元钱。
好梦不长,上头知道了,说他搞资本主义,一小瓶敌敌畏,割了五万鱼苗的尾巴!
万才叔只有哭的份,他知道没让他挂上牌子游街就算便宜了,他朝自己两腮左右开弓,重重地扇了几个耳光,跺跺脚,一睡三天.
这样浑浑噩噩地不知度过了几个春秋,一天,村支书兴冲冲地来到万才叔家,劈面说道:“万才,你‘走丈人’有门了!”万才叔莫名其妙,惊讶地望着老支书.支书兴高采烈地说:“上级让咱放开手脚,搞活经济,尽快富起来!’万才叔抓住支书的手,瞪大眼睛:“这是真的?”“是真的,村里研究好了.大坑还是包给你.”
万才叔立时来了精神,整天乐呵呵的.他在坑塘里养鱼,在责任田里育山植苗,一年下来,三下五除二,净挣三千二百八.
一天,他的小孙子东望从学校带回一张报纸,上面有喜人的消息:美子婶的哥哥找她哩。报上还附有她在日本时的照片.万才叔按报上的地址马上去了信,很快便收到了回信,并收到人民币五千元.
万才叔有骨气,看到汇款单并不高兴。他说这钱咱领情了,可如果看咱穷,咱还不服气呢.他把五千元汇款原封不动放起来,下决心挣不了大钱不去日本!
他把乡机电厂包下来,抓技术,搞信息,埋头苦于,二年下来,分得提成九万多元。
如果说万才大叔挣钱是为了出国走亲戚,我看这也并非不可赞扬.正如他说的:我要向世界宜告,中国农民再不是闰土们了!
万才叔临行前一天,我到了他家.只见他西装笔挺,加上那魁梧的身材俨然是个大企业家,他问我该带点什么去日本,我想了好久,想不出带什么好,他笑了笑说:“我只带咱农民的风度.”说得好极了,难怪他打扮得那样气派。我对他说,日本的小汽车有名,你不想法带回一辆吗?他摇摇头说:“不,我要带回几条发展乡镇企业的信息.”
你看,万才大叔今非昔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