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通往母亲坟地的小路，荒草淹没了我的腿脚。一些蓝的花，紫的花，红的花，竞相盛开；大小不一的各色蝴蝶、蜜蜂，在花丛中来往穿梭。我每走一步，都会引起蜂蝶的恐慌，它们在我身边飞去又飞来，眼中充满了惊恐和好奇。我想，是我离开久了，它们忘记了我。
母亲的坟头就在不远处，她早已注视着我前行的脚步，我每向前一步，都觉得万箭穿心。一种莫名的痛在心底凝结着，压倒了眼前的一切。
我在母亲的坟前焚香、磕头，然后静默。那一刻，我的眼神是虚空的，只有一肚子的话在喉结处打转，想出来，又不想出来，那种纠结，足以撑破我的喉管。最后，我还是将它们憋回去了，说与不说，都一样，路还要自己走，事还得自己做，别让母亲担心，是我最后的决定。
无边的绿色占据着田野。我仰躺在母亲坟前的绿草中，面朝蓝天，仰望浮云。我想，多年后，这里就是我的归宿，我会陪着母亲，一直仰望下去。我用手抚摸着土地，就像抚摸着母亲的肌肤，想到这里，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便在眼前出现了……
母亲是四十岁那年生我的，在我之前她生了我的四个姐姐。我从记事起母亲就很消瘦，我想母亲一定是因为生我才变瘦的，如果把我的肉还给母亲，她一定是个健康的女人，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我们。
母亲是在我十二岁那年摔倒的，摔倒后就再没起来，一直在病榻上躺到去世。我至今还能清晰地记起那个阴暗的秋日……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在村子里玩耍，往疯里玩，往野里玩。我从小是个孩子王，身边总围着十几个和我一样的“小土匪”。我们成天手中拿着棍棒，东村跑到西村，西村闹到东村，村里的大部分尘土都是我们搅动的，不知道有多少人恨死了我们，想揍死我们。就在我领着弟兄们偷完王大爷园子里的鸭梨，准备好好美餐一顿时，我家门口的方向传来姐姐的喊声。
“小峰，快点回来……小峰，快回家来……”姐姐的声音是尖细的，遇到平时，我根本不理睬，她叫我回家准没好事，不是让我去放驴，就是让我跟上她挖野菜，我是干大事的人，才不和她们女孩子一起搅和。可那天怪了，我一听到姐姐的声音，就觉得心乱扑腾，就想着回家，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拽着我，让我不得不回。回到家才知道，母亲摔了。
母亲躺在土炕上紧闭双目，村里的大夫给母亲打针、喂药，父亲拿热毛巾给母亲敷着脸颊、手臂，几个姐姐围在屋子里，一个个泣不成声。我开始没哭，有点害怕，后来想到母亲可能会死，就哇哇大哭起来。我那时已经知道人死入土的事情了。我一哭，母亲反倒醒了。母亲睁开眼睛，木木地看着我们，想说话，嘴里含糊不清，她说了半天，我一句都没听懂。母亲从那天开始就再没起来，一直躺着，躺了好几年。从那天起，我的美好童年就画上了句号，从此开始了水深火热的日子。
布谷鸟的叫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我真不想回忆那些过往的岁月，每想一次，就像揭一次伤疤，那疼痛，撕心裂肺……
我绕着母亲的墓地转了一圈，忽然，我看到母亲的坟头长着几株无根草。这种草我已经有多年没见了。无根草到底叫啥名，我忘记了，但我一眼就能认出它，因为它很神奇，是我小时候最佩服的一种植物。
无根草有翠绿色的茎，长大后茎有小孩的手指那么粗，长不太高，半米左右，三四个分茎不等，叶子也是翠绿色的，叶子厚实，舌头一样，是草叶又像树叶。如果从外形来看它，太稀松平常不过。可它的神奇之处，是我见过的所有植物都不具备的。
第一次见无根草是在母亲的花园。
母亲是个爱花草的人，我家门口有一个大花园，里面种满了母亲的植物。除了冬季，母亲的花园始终充满生机，各种蔬菜郁郁葱葱，各色鲜花争奇斗艳，几株无根草其实是花园里最寂寂无名的植物，它们卑贱地长在花园最后面的角落里，不要母亲提起，我们压根就没留意过它。
母亲将一株无根草摘下来，随手系了根绳子，挂在我家支相框的铁钉上。我不以为然，也没去过问。过了十多天，我突然发现那株无根草没死，竟然昂起了头，朝着屋门的方向微笑。我望着无根草发呆，母亲说：“这就是无根草，一种生命力最顽强的草，你看它没有土壤，没有水分，还是能够存活，而且还在一天天长大。”
“那它靠什么生长？”
“靠吸收空气中的水分、养分。”
我更加纳闷了，但事实证明，它就是那样生长的。
母亲又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长大了要像无根草一样坚强，凡事要靠自己。”
多年以后，当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尘世中奔走时，每每遇到困难，遇到过不去的坎，我就会想起无根草，想起母亲的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想办法，没有过不去的坎。
有时想想，根是什么？根就是母亲，我们从母亲的身体里长出来，母亲在，根在，母亲没了，根就没了。到那时，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株被摘下来的无根草，我们只有尽力去吸收空气中的养分，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我书桌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株无根草，那是我离开母亲墓地时采摘的，大半年过去了，它依然昂首挺胸，青翠欲滴。看着它，就像看着一种力量；看着它，总会有一些东西从笔尖流出……
2020年6月18日于天水
作者简介
凌峰，甘肃天水人，八零后，甘肃省作协会员。有小说在《野草》《鸭绿江》《天水文学》等刊发。
锅中的油愈来愈热，“嘎嘣嘎嘣”的声音听得我腿脚发软，眉头紧锁。天哪，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神情不安，心惊肉跳。
这一切还得从昨天说起。网课结束后老师给我们布置了一项特殊的实践活动——“我的拿手菜”，每人为家人制作一个菜肴，就在周末完成。一听到“拿手菜”，我的面前仿佛有一只凶猛的大老虎，我不禁打了个冷战。不知情的妈妈还笑着对我说：“这好啊！明天的菜你来烧吧！”
就这样，今天一大早我就随着妈妈来到了厨房做准备。我首先把一大盆洗好的青菜理好，再分次序将它们切成一段段放回盆中。然后将豆腐干切成一条条的，与青菜放在一起。接着热锅，倒油，再倒菜。
热锅倒油谁不会，重点在于倒菜，那是我一直以来的心理阴影。去年几次炒菜，我都被滚烫的油溅到身上。那种痛，使我至今对炒菜都胆战心惊。这不，刚一下锅，油花就开始跳舞，我又想倒菜，又怕被油溅到。在一旁不耐烦的妈妈督促我：“快倒呀！没事的。”我知道没事，可是……当我鼓起勇气望向锅中的时候，那四处蹦溅的油星让人觉得它时不时会突然跳到你身上，灼伤你的皮肤。一方是妈妈的督促，一方是我内心的恐惧……我还是犹豫不决。
“算了，豁出去了！怕什么怕！” “哗——”我猛然将菜倒下去，急忙扶住锅柄，拿起锅铲，有序地翻炒着，青菜在锅子里翻腾着，油滋滋的，丝毫没有淘气。接着放盐，调火。我的双手不再僵硬，心中的恐惧逐渐消失。
不一会儿，青菜炒好了。我把这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上了桌。爸爸妈妈尝了尝，都说咸淡合适、色味俱全。我也尝了一口，眼眶里流出了激动的泪水：“真的好吃！”爸爸说:“你做得这么好吃，以后青菜就都让你烧了。”这更是让我心满意足。
就像《鲁滨逊漂流记》的作者笛福所说的：“害怕危险的心理比危险本身还要可怕一万倍。”这盘“不寻常”的菜，带给我的不仅仅是劳动的快乐与收获，还告诉了我要勇敢地面对困难，不怕挫折与困难。
【屠小丽教师评语】一次简单的炒菜，在你看来却是如此不寻常。你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自己做菜时的害怕与担忧，让我们看到了犹豫不决的男孩最终战胜困难，获得了成功。相信成功后的你更加体会到了笛福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我已开始感觉到腿脚不听使唤了。“也许是坐得太久的缘故。”站起身，踱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梧桐。夕阳西下，我突然觉得，我的一生都是在这样好奇地观望着外面的世界。
记得儿时，我是公认的“乖乖女”，别人家的孩子上幼儿园又哭又闹，我却安静地坐在一旁。大班的老师总爱摸着我的头说:“这孩子乖，听话，让人放心。’上小学时，我学习很认真，也不用人操心。正如众人期望的，我考人全市最好的中学。
想到这里，我笑了，情不自禁地抚摸着玻璃台板下压着的泛黄照片——初三时的集体毕业照，又陷人回忆中……
其实，初中时的我性格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渐渐地喜欢独处，还常发脾气。父母总是唉声叹气:“唉，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听话呢?’初三下学期，情绪一直处于低谷，中考成绩并不理想，我被另一所名声不错的重点中学录取了。
这时，我看着窗外偶尔飞过的几只麻雀，不禁迷惑了:初中时性情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改变呢?我又情不自禁想起高中时我的第一位班主任曾说过的话:“孩子在初中时性格会有改变，会影响到以后的学习生活。所以初中，特别是初二时要注意引导孩子。”初中的改变的确或多或少地影响到我的将来，然而高中时期则是我一生中最美最浪漫的时段……
我似乎不再像过去那样莫名地烦恼了，多了一分成熟，多了一分冷静。我认识到前途的重要性，开始沉下心学习，同时也不断地观察社会、认识社会。都说十七八好年华，我那会儿也做着“青春梦”——偷偷地喜欢上班上的一个男生。他长得什么样?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也有一对浓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很聪明，也很好学，但彼此只是点头之交而已，仅此而已。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20年前的高中同学聚会上，他迎面走来，阳光照在他的额上，显出几道岁月留下的细纹，他微笑着点点头，我也笑了，就这样擦肩而过。毕业了，我考人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国了我的大学梦。
我的腿挺酸，是不是站得太久了?我抬头看看钟，快五点了，天色已渐渐暗淡。我坐回桌边，继续织毛衣——给老伴儿的。他总劝我别太累，在外头买毛衣，别自己织，太花精力。可我总说自己织的毛衣最暖和。老伴怎么还不回来，难道他忘了今天是……“铃——”门铃响了，我去开门，是邮差，送来了女儿的信。女儿也有30多岁了，回想起十年前我和老伴商最着送她去外国念书，她死活不去.现在倒好，在国外开了公司，结了婚，过不了几个月我就能抱上小孙孙了，光阴似箭啊……
“嗨，看什么呢?”耳边传来了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只见老伴拎着个大蛋糕，微笑着站在门口。“这么晚才回来，’我说，“要知道今天——”“——是你60大寿!”老伴笑喀嘻地说。“我都成老太婆了，你高兴什么!”我接过蛋糕。“我不也是老头呜，咱俩扯平了!”“贫嘴!”
窗外那最后一抹阳光被大地吞没，隐约看得见梧桐摇摆不定的影子。“60岁了。”我对自己说，有些激动，有些惊疑，但更多的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