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教学楼边一棵合欢开花了，我才惊觉这天天经过的树是一棵合欢。
它不开花时，不甚起眼，和别的普通的树并没有什么分别，绿的叶，风中摇曳。树旁，有玩笑打闹的学生的笑声和琅琅的书声。
想起江畔也有几棵合欢。下班后特意寻去，停车在路旁树下，试图摄住那时那刻的花影。有个带着孩子骑行的妈妈也停下来，问我这是什么花，我答“合欢”，本来还想介绍一下，这就是《甄嬛传》里提到的合欢，又觉得唐突而沉默下来。孩子妈妈看了一会儿说：“哦！这就是《甄嬛传》里的合欢吧？”我们相视一笑，看来很多人对合欢的了解，源自于这个群众基础极为深厚的电视剧。说话间，正遇上一只蝴蝶于花中翩翩起舞，合欢花也笑意盈盈，似在感谢这赏花的蝶与人，也似在祝福着我们要合家欢乐。
我同写《合欢树》的史铁生一样，看到这合欢树，会想到童年的事，会想起那些晃动的树影儿。
很多年前，姥姥家后，就有一棵合欢树，那时我并不知它的树名。它长在山上离姥姥后院最近的地方。出了厨房后门，抬头一看，就可以看到，因此我对它留意了些。小小孩的我觉得它特别高大，似乎后山所有的杂树，甚至油茶树都是它的陪衬，但我并不想知道它是什么树。
有一天，它开花了，开的花一丝一丝，在黄昏时显得格外纤弱，清风中又灵动起来。我才问妈妈，这是什么花。妈妈说，这是凤凰花。似乎我们那一带都这么叫。直到上周，我捡起一朵掉落的合欢花，给同事看，他们还有人说，这是凤凰花。小孩子的我并不知道它原来不叫凤凰花。只觉得，这名字和这花不太相称。凤凰应该是火烈的，眼前这花，虽繁，但不艳。那时我看它多是放学后的黄昏晚饭时分，或是睡觉前去后院洗澡时，没有看过它的真正颜色，总觉得它暗暗的，不甚美丽，够不上凤凰的名头。
直到有一天，我在白天阳光下推开了姥姥家厨房的后门，抬头看，才见识到真正的她。
仿同粉色烟霭，宛若绮丽丝光，如梦，似幻。是落日的晚霞不舍这人间，将紫雾凝住于花丝上，是柔和的月色迫不及待要与之争一争柔美的静谧。是沉默的，又是热烈的；是纤瘦的，又积蓄着力量。花朵在枝头微颤，似乎要飞向天空。我看呆了。我认同了它是凤凰花的说法。
那时候的我，能枕着这般美景入一个好梦。梦里梦外，都不过是些寻常生活：大姥姥在树边菜园里种着青翠的蔬菜，姥姥在清扫后院的落叶，妈妈在给我讲着连环画上的故事……
长到九岁，我离开了姥姥家，去到了城里上学，很少能在花开的季节回到姥姥家了。看它花开的机会越来越少，常以为遗憾。
中学时，读史铁生的《合欢树》，总想着这合欢到底是什么树呢，他的妈妈为什么会种下这样一棵树呢？这样的树，没怎么打理呵护，却在人已逝后还能一年一年地开着花，真是让人好奇呢。一直惦记着。后来有搜索软件了，一搜，哦，合欢树就是妈妈曾经告诉我的“凤凰花”！原来我一直搞错了，原来合欢树就是我梦中常常想起的那棵树。
再后来，每次在外看到合欢，我都颇为欣喜，都会想起姥姥家后山上的那一棵其实并不高大的幻影般的合欢花，然后打个电话给疼爱我的姥姥，和她聊聊自己的学习工作生活。
然而现在，大姥姥和姥姥都已不在，姥姥家那个低矮的土房子，也在很多年前就变成了表哥他们的两层砖房了，连那后山都已被推平修路了。那一棵合欢花早已香消为泥。只是它的根它的枝它的叶，还深深地我的心里生长着，还常常在我的梦里开着花。
上周，我又发现，不仅教学楼边，图书馆后面也有一棵合欢，我对学校的喜爱似乎因这合欢树，又更深了一点。我捡起清风摇落的一朵合欢花，轻嗅，居然还有飘渺的香味儿。为什么我之前在树下拍照的时候，我还小的时候，都没有闻到这香气呢？也许是这香味太淡了，也许是我只顾着看它独特的花形了吧，也许我以为那树那人那景会常有常在吧。哎，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细嗅，这合欢花香温润朴实，像极了大姥姥知道我们要回去就会远远眺望我归家方向的期盼眼神，像极了姥姥一个个暑假里看我“咕咚咕咚”喝完了她为我专做的解暑的绿豆汤后的笑容，也像极了妈妈为躺在竹床上要入梦的我驱蚊时摇出的一下又一下的蒲扇的风。
校园里，湘江边，合欢那悠悠的香气，勾起了我的一个梦，一个清清甜甜的，幽幽窈窈的梦。梦中，有姥姥家厨房后山上的那一棵合欢树，有常在合欢树下厨房里火灶旁生火烧柴的大姥姥，有在大锅边炒菜煮饭的姥姥，有小小的我，和那时还很年轻的妈妈。
微凉晨风吹拂，朦胧睁眼，惊觉身处菠菜园中。我将过往的幸福生活写在纸片上，风吹一地，散落在菠菜园的一隅中。
刚擦亮的天空从清浅的云层露出破晓的微光，窗外，朝阳与云交织在一起，泛起柔媚的红晕。刚下早读，第一堂课是枯燥的数学课，睡眼惺忪的我一时困意袭来，无数瞌睡虫在我的大脑皮层进行狂欢舞会。我强力支撑着昏然欲睡的身体，最终寡不敌众，我进入了“冥想状态”。
突然，胳膊一阵疼痛，我连忙惊醒，驱退了大脑里的入侵者。睁眼，同桌微微摇头，眉头微皱，殷殷目光中透露出关切的神色。我会意，端身正坐，认真听讲。此时，一个小小的东西映入我的眼帘，定睛一看，是颗淡蓝色的薄荷糖。“你要是困的话，尝尝这个，准保提神！”我紧紧攥住这颗糖，好像一贯晦涩难懂的数学题也没那么无聊了。
菠菜园的幸福，是同窗的善意提醒，是携手共进的欣喜！
太阳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万物皆披上了一缕金灿灿的光辉。期中考试前，任老师许下诺言，凡是语文成绩突破一百分的同学，就能得到一本老师亲笔批注过的书，我的成绩出乎意料地上了一百分。从老师手里接过书的一刹那，激动、兴奋、狂喜如波涛般在心底翻涌、蔓延。任老师浅浅的微笑恬淡如水，目光仿佛深邃的湖，又如仲夏夜嵌在星空中的一轮明月，神色中满是期待与鼓励，眉眼间尽展柔情，不觉令我心生欢喜，暖意荡漾。轻轻翻开书本，密密的文字整齐地排列成一排，老师在扉页上写下对我的肯定与鼓励，继续往后翻，她笔尖下流露出的是对整本书的思考与感悟，这让我又一次感叹文字的力量无比磅礴恢宏，充满深度的思想跃然纸上。
菠菜园的幸福，是老师的鼓励与嘉奖，是灵魂的共鸣！
在菠菜园中，我总是在不经意间感受到幸福，细细寻觅幸福的来源，是了，它源于一种美好的情感——期待。同桌的一句提醒，老师的一个鼓励，都包含了催人奋进的期待。看似平凡的小事也能带来无比磅礴的力量，好似一束束炽热且暖人心扉的光芒流入心田，随着血夜的流淌，勾勒出幸福的脉络，让我能在充实的成长旅途中心怀希望与勇敢，迈出坚定的脚步。
阳光兀自流淌，永不停歇，那些触动心灵的片段，那些留存在菠菜园的幸福时光，刻在纸片上，打磨成诗词，滋养着生命的常青藤。
偶然遇到开的正艳得蔷薇花，才惊觉暖风中已全是夏天的气息。
那株蔷薇开在一处墙角，正是盛夏之际，远远望去，这满墙的蔷薇花直逼入我的眼帘。一颗颗蔷薇花在露水的滋润下，在阳光的沐浴下，只见一片片花瓣鲜艳而温柔，染满墙体。颜色有深有浅，错综分布，织成了一张颜色层层递进粉色的花毯。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朵，错综有序，但又不给人眼花缭乱之感，让人心生喜爱。
虽然花开之时，但生长处十分偏僻。有的在绿叶点缀下又红又紫的蔷薇花，它们一簇挨着一簇，一朵挨着一朵，手挨手，肩并肩，把这一面墙点缀的十分热闹。
“看看我，我多美丽!”他们在争。
“看看我，我多美丽!”他们在唤。
有的蔷薇花开的正艳，花瓣一瓣挨着一瓣，一层包着一层，饱满的鲜花就像一个涨破的皮球，鼓鼓囊囊。有的蔷薇绽放已久，花瓣即将枯萎，但只是颜色淡了一些，姿态依旧旖旎。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花苞鼓鼓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绽放似的。
蔷薇花一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样子就像在太阳底下热情奔放的孩子，使足劲儿向外伸出手臂去呼朋引伴。
晚风吹来，阵阵花香沁入心田。扫去我一日的疲惫。
当有一天，我们偶然自视，惊觉身后的双翅已经有了足够抵御风雨的羽翼，轻轻试试，便倏忽腾空而起，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的飞翔。
龙应台说：“其实所谓父母儿女一场，无非是你站在那里看他离去，渐行渐远，而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
这句话听得很悲凉，会很自然的联想到多年以后的分别时刻，拉着行李箱的我，或是躺在来苏水味房间里的他们，无论离开的是谁，都会带来一阵疼痛，可以预见却无法避免的摧心疼痛。
但我无法阻止自己离开，就像我无法阻止岁月将熟悉的人带走。我必须离开，在将来的某一天。长大以后的小狼，找寻自己的同伴，建立自己的领地，甚至会对偶尔靠近自己领地的父母发出威胁的低吼。这种骄傲而孤独的习性在人们看来很是无情，于是人们厌恶地称之“白眼狼”；十几岁的我们，憧憬着或是已经踏上了远行的道路，把站在门口张望的父母甩在时间身后，有人出言责怪却无人表达厌恶，因为每个人都有年青的时候，都曾用刚刚长成的肩膀背起那个承载着希望的大包。推己及人，即使嘴上一再说不该不该，也会在心中悄悄存一份无奈的理解。毕竟，窝在母亲怀里而不亮出爪子的永远是狗而不是狼，总在父母身旁泪流满面不愿离去的，也永远不会是被未来选择的人。
记得小时候，骑着自行车漫游在熟悉的小城，那狭窄而安静的城市，却让我在一瞬间深恶痛绝，于是认真地对母亲说：“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母亲很诧异，看着我说：“你要去哪里？咱们这里有什么不好？”我撅着嘴一言不发，心中却掠过一系列城市的名字，北京，上海，杭州，香港，甚至纽约和巴黎，总觉得那些城市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好处，而最好的一点，在于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远方。
站在时光的路口回看当年，幼稚的我身上，却有着少年人最可爱的品格：一双羽翼未丰的翅膀，天真的野心和超凡的想象力。因为人生的舞剧尚未真正开始，谁也不知在未来生命将会画出怎样的道路，从而对每一种可能都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与希望。
终于有一天，我们偶然自视，惊觉身后的双翅已经有了足够抵御风雨的羽翼，轻轻试试，便倏忽腾空而起，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的飞翔。
期间可能会经过巍巍然的高山，深邃的大海和大片大片灿金色的油菜花田，然而，生命不是戴着眼镜花白胡子慈祥地讲着故事的安徒生。旅途并不浪漫，结局也未必愉快。更多的是地带着棱角与尖刺的荆棘，将雪白羽毛变得黑红相间，却有着原来从未达到的力量。我们在风雨中飘摇着盘旋，徘徊，就是不愿降落下来。
生命与命运的搏斗，更多是因为对幸福的梦想。造物主喜欢将绝望的苦果塞在我们怀中，任上面的刀刃将我们划得血肉模糊。一个人只要还愿飞翔下去，就还有追逐挣扎的不甘，也就有达成目标的希望，即使在鲜血淋漓时，也会昂起头露出一个骄傲的甜美微笑来。然而在在这一切的风雨开始之前，就有许多人已经不愿飞不能飞了。见过一位小学生的作文，题目为《我的梦想》。其中有如下文字：“我的梦想，就是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然后结婚，生儿子，让他也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是一个普通人很正常的打算，但这句话出现在孩子的作文本里，却让我想起了几年前那个记者对大草原上放牛娃的采访：“你在干什么？”“放牛。”“放牛干什么呀？”“娶媳妇儿。”“娶媳妇干什么呀？”“生娃。”“生了娃干什么呀？”“放牛。”相似度极高的对话，几年前让人悚然当地人的落后与无知，几年后换到了一个不再落后的环境下，我们又能想到什么？
生来便没有了翅膀的少年，因为注定不能飞，无论如何乖巧，也失去了少年最可爱的一面。
如今的我，站在时光的跳台上，双翅依旧洁白完整，眸子里却映到了不久的离别。想着当年三毛决定远走撒哈拉时，家人朋友前来送行，那个潇洒的女子，拎着皮箱走向飞机的扶梯，倔强地没有回头，却在自己的文字中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记录下了那个细节。那个不俗的女子，大概是想要一个与自己同样不俗的收稍，既然选择离开飞向欣悦如火的未知，再不舍，也不必依依。
不久以后，当我也逢着那一刻，应该亦是不会回头。但若母亲再问一遍我幼时的那个话题，我会回答：“我会回来，并且一定会回来。”
总会有一天，我们偶然自视，惊觉身后的双翅已经有了足够抵御风雨的羽翼，轻轻试试，便倏忽腾空而起，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的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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