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冬天没有雪,气温仅仅比秋略微低一些,早晚虽然有阵阵凉风悄悄袭来,却仍能闻到花儿的幽香,能听见绿叶在枝头嬉戏,没有一地的落叶,没有消失的红颜,甚至能发现枝丫间的萌芽,这里原来是没有冬的。
于是,遥望北方的冬。想他的雪、想他的冰凌、想他凛冽的寒风,想象着在暴风雪中衣着寒袄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行,登到雪山之巅看日出,这是何等的豪迈与坚毅。
南方冬的妩媚与北方的狂傲,在此刻就有了自惭形秽的距离,胸中便隐着一团气,欲抖落胭脂气,换得尽舒天地气,渴望这壮美,不屑那温柔,仰躺在大地,雪纷纷下坠。
然而,南方的冬夜倒应和了冬的脾气,更替也温顺,启明星犹犹豫豫无声无息,我守不了静寂,随手抽出一张碟,音响便从山那边传了过来,依然是百听不厌的《人们的梦》。
当手指轻拨琴弦,最先听到的是一声迟缓的叹息,随后在深夜的黑暗中,在梦的边缘,音乐流淌,满了我的小屋,是如此的凄惨,如此的苍凉。它低低地散到窗外,直听得我把头深深垂下,那种潜藏在深层的哀伤的美丽,让人痛苦,也让人满足。
这冬也就有了丝丝寒意。那日益凋谢的脸上的哀戚,那至始不溢的朝圣者的心,在雪青幽的晕影中和柔美的光芒下,呈于皓颜,勾勒的形象,很清晰、很美丽。
像父亲的脸,布满着沟壑纵横的黄土地,凝重成沧桑的暗黄色,如同雪的眩光铺洒过来,笼罩了我所有的感觉,让人不安,让人感到逼人的脆弱。投在雪面的影子踉踉跄跄,挟带着蹒跚的举步,挥汗。
像母亲的手,缀满着四分五裂的茧垢,凝集成辛酸的淡灰色,似无根无系的飘雪,抚摸我疼痛的眼睛,令人揪心,令人不忍卒听的哀怨。伫立在雪中的慌张,连同叹息一起,埋葬。
在这没有雪的冬天,我看到白云把她的身影投在了起伏的山上,蒲公英举着阳伞四处寻找家乡,尘土在空中飞扬,满田埂的草花像雪一样白,在脉脉的斜晖中摇曳。
我能听到牧归的牛铃清响,有风的时候它会在屋檐歌唱,我能看到山茶花吐露幽香,起雾的时候它会在角落呢喃,河水轻悠悠,不作不燥,远山的那一抹红,恋恋不舍,冬的落日便出奇的温柔,出奇的妖娆。
没有装腔作势,没有无病呻吟,这里的冬是自然的是随意的,似镜面般平静,如水花般飘落,能不爱,这没有雪的冬!
南方的冬是没有雪的,北方就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