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汽车里向路边望去,塞北山野的七月,景色宜人,林间草地上,湛蓝的鸽子花在微风中摇曳;各种色彩的野花招引着蜂蝶;野背楷翠绿欲滴,散荡在草间,叫人分辨不清。然而,汽车远离市镇,北进到玛迷罕乡的地界,这些迷人的绿意就渐渐淡却了,沙漠的色调愈来愈深。再向前,公路两边除了几棵稀疏的山杨,恐怕只有漫野的岌友草和羡黎才稍显出微微的绿意。傍晚时分,我已经踏上千斤营子滚烫的沙土地。这就是舅舅的家乡,敖汉旗北部沙漠边缘地带的小村落。
明月高悬,星星眨着眼睛。燥热的漠风从黑黝黝的防风林子那边漫过来,带着轻轻的呼哨。从这呼哨中,我好像听到了一种奇妙的旋律,仿佛是古筝演奏着古曲。从这悠长音调中,我忽然意识到:脚下的土地在几千年或几万年前,也许不是沙土,而是叶陌纵横的沃野良田!是的,我是文科班的学生,酷爱历史,常常沉浸在对古代的想象之中,特别是这塞北。在沙漠中考古,是我最向往的生活……
这一夜,我想了许多。翌日清早,登上村西的一个大沙丘。向村南望去,不由得惊愕了—好大的一片绿洲!牛羊群在蓝天下缓缓移动,远近的沙丘似乎都被这颗绿色的明珠映绿了。我顾不上远行的劳累,向那草滩走去。这是一片盐碱地,毛茸茸的乌拉草居多,其次是一堆堆肥硕的黄心菜,还有宽叶子的马莲,高大的扫帚草墩子……
穿过好多田地,我信步于绿洲的北边缘,再向北,便是无垠的荒漠。岌岌草从沙窝中倔强地挺出来,几簇稀疏的沙篙点缀其间。突然,我发现那片风蚀的露出硬土的地面上,有两片陶瓷器具的残片!忙抠出来细细端详:裂面非常粗糙,黑灰色,有许多像馒头里的气眼一样的洞眼;凸面涂着釉彩,有不明显的淡蓝色花纹.真是奇异的发现!我小心地揣好这两块残片,又瞪大眼睛寻找起来,这时,我真怨自己没长一双能望穿地面的眼睛。我飞快地回去取了铁锹,一会儿工夫,又挖到了几块黄色瓷片和青色瓷片,装了满满两衣袋。
我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了舅舅家,把这些宝贝掏出来说:“你们这儿有文物!”
可是舅舅只知道种田,放牧,哪做什么文物。听完我的好一番解释,他从柜里摸出茶碗口大小的银扣子,上面刻着美丽的花纹,另外还有一枝发黑的铁箭头,说这是种地时挖出来的。我欣喜地接过来,放在那堆残片上。
我拥有这么多宝贝,不知是什么朝代的,心里很着急。但我坚信,这些“文物”的来历终究会弄清的。
半晌,我说了一句话:“过几年,一定来这里考古,不能再让这些东西在地下沉睡了!”
“可是,”舅舅说,“恐怕到那时就晚了,乡文化站的同志那些天带着上边的什么人,来这儿察看了好几天,又量又算,还带走了好多破瓷片子。”
“我……那……”我说不上来,心里却下了决心,好好学习历史,一定赶在他们前面。万一让他们抢了先也不要紧,我会在别的地方找到更好更珍贵的文物。这样的地方,敖汉境内有的是!当我再次来到这片荒漠的时候,又听到了那漠风的呼哨,如歌如诉,像古人吹箫弹瑟。
我的幻觉又有了新的内涵:我站在一个新发掘的古城堡前,审视着手中的一柄古剑,揭开了一个历史的秘密……我手中还不是一柄古剑,而是那把小铁锹……但我并不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