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阴沉沉的,稀疏的雪花似落非落地飘曳着。上次那场大雪留下的厚被,见薄了,污浊了,不再耀眼。停在电线杆上的两三只麻雀也缩着脖子,连动都懒得动一下,一切都显得那样沉寂。
我倦怠地将目光拉回,不由自主地打开那本记下自己童稚足迹的《潇湘拾趣》。忽然,一片绿色的东西从本子中滑下来,落在我的膝头,我的眼睛顿时一亮:那是一片三叉形的竹叶,散发着潇湘翠竹所特有的气息。
虽然香气很淡很淡,绿愈也很淡很淡。然而,正是这清香、绿意在我眼中逐渐凝聚起来,湿润起来,汇成一个秀气的水乡小村庄。
恍然间,我又似躺在儿时绿色的竹园里。听到母亲悠长的唤几声,透过袅袅升起的饮烟,悠悠地飘到我的竹榻旁……
老家的春天来得总是很早,后山的竹林电赶趟地泛起青翠。从小在竹园野惯了的我,理所当然是爱竹的,随时顺手摘一片碧绿的竹叶,放在清溪中,就是儿时梦想中远航的小船;对折一下插入山间渗溢的泉眼,甘甜的泉水便聚成细流,涓涓有致。凑上嘴去一吮,沁人心脾。
春天,不管谁都不甘寂寞,至于小孩子们,更是耐不得闲静。每当余辉退去,明月初升,房沿棚架下,门前小桌旁,大人们还捧着香梗米饭,筷夹春笋腊肉时,远远地,你就能听见童稚的笑声。在初夜时分,这声音似乎传得特别远,仿佛是有形的,射线般地划过静谧的田野,在月下大片大片的油菜地里回响。
此刻,空旷的晒谷场正是我们的天下,嘻嘻哈哈玩儿开了捉迷藏,月亮把大地照得很亮,我们还是有地方藏,低低的青灰砖垛下,场子边的野蔷薇丛中……
有一次,我忽然想起了临水的几丛修长的苦竹,离晒谷场只有一小段塘堤,在那儿总比在蔷薇中挨扎好。于是我偷偷溜过去,心里又离兴又紧张。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一不小心,一脚踏入水里,幸好,慌乱惊叫中,我抓住了一杆只有两根指头粗的苦竹,否则我就要成“落汤鸡”了。
然而,抓的人已循声而来,我成了第一个“落网者”。无奈,抓人的份儿就落到了我身上。闭上眼睛转完了三圈之后,我就开始找了。
奇怪?砖垛下找过了,蔷薇丛中也找过了,一个也没有,到哪里去了呢?我的耳朵突然一竖,就听见从竹林那边传来吸鼻涕的声音.这回学乖了,我小心翼翼地从后边绕过去,一声“不许动”,哈哈,地上蹲着我的七个“俘虏”,我简直高兴得不得了。
按规定,第二天,我当了一天他们的“头”,荣耀了一天,我还真感激这片竹子呢。
除了捉迷藏之外,还有一件更让人高兴的事,那就是抓鱼。每当环村的小河开始涨起春潮的时候,我和小伙伴儿们赤脚沿溪而下,负一身竹荫,踵着清凉的溪水,嘴里含着竹叶儿“吱儿吱儿”地吹着,一路欢笑,一路喧闹,等把带去的一裤兜儿番薯干吃了个精光之后,我们便将带来的竹篓一个接一个排成一排,只要守着不让它漂走。就可以放心地吹竹叶,比谁吹得响。
嘴吹酸了,互相递一个眼色,摄手摄脚地走过去,猛地把篓往上一提,运气好的话,提在手里一摇晃,里面便传来鱼儿“吧嗒吧嗒”的甩尾声。这样放上两三次,每人篓里都有了。又按原路凯旋而归,翻窗一跃,便进到屋里。
先是得意地向外婆炫耀,然后一吐舌头,舌头上总泛着绿色,还有一种薄薄的清凉。
外婆见了,便喷怪地拍着我的脑袋,说我是小野猫。小野猫就小野猫,我索性就挤着嗓子眼儿“嘀瞄”地叫起来。叫着叫着,我抬起头,看见外婆慈爱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种羡慕之情。为什么,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
六七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成为一个踏入16岁花季的少女,当耳边传来天真无邪的笑声,外婆眼中的那种羡慕,不由自主地从我的眼睛露出。
儿时的稚趣早已逝去,自从随父母来到这千里之外的北国之后,幽幽的竹林离我更是遥远而又遥远,只在心中留下缕缕情丝,理不清,抹不去,但我心底的这段回忆将永远地珍藏,因为她是温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