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抽屉里。珍藏着一块小手帕,上面绣着一朵小,牡丹花。每当我看到这块洁白的小手帕时,就想起在东漠河县的邱老师。
邱老师20岁,人长得细眉大眼的,白里透红的脸上一笑就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难怪老师们和她开玩笑说:“小同志,你是老师,还是同学?”她总是笑着回答:“我是小老师,也是大同学。”接着,准会职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邱老师是老师,人们深信不疑,说她是个大同学,这话也的确不假。课间,和同学们一块踢足球的有她,中队活动的时候,和我们一起玩丢手帕游戏的也有她,邱老师天天和我们在一起。
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可是我小时候可淘气啦。我下楼的时候总是顺着栏杆往下滑,像打滑梯一样,可好玩了。有一次、我正得意洋洋地往下滑,不巧,栏杆上的一个铁钉把我的小腿划破了。“哎哟!”我失声叫起来,从栏杆上一屁股摔到地上。我想爬起来,可是我那流血的腿怎么也站不起来。我哭了起来,邱老师看见了,毫不犹豫地掏出小手帕给我包上,一边包一边说:“看你,上二年级了,还真淘气。这不,摔着了吧。疼得厉害吗?”这声音是那么温和,动作是那么轻柔。这时,我觉得这位‘小老师’多么像我慈祥的妈妈啊。从此,我珍藏了这块小手帕。
1987年5月7日,那场无情的大火蔓延到摸河县城,人们纷纷逃命。我跟着妈妈到处乱跑,算我命大,闯过了这一关。大火过后,我和妈妈回到空荡荡的大街上,人们都在议论大火过后的灾情。我想:同学们都怎么样了?我便来到学校。在校门口,听到卖糖果的老奶奶喃喃地说:“多俊的姑,娘,多好的老师,可惜啊可惜夕为了救学生,自己……我的心绷得紧紧的,是哪个老师啊?我细细打听了一下,原来是邱老师。她为了救同学们,自己却被大火吞噬了,我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可恶的大火,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你还我的邱老师!邱老师,您去了,远远地去了,您再也不能和我们一块踢足球、丢手帕了。一想到手帕,我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掏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块洁白的手帕。此时此刻,我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起来。
六月初,我要离开漠河,转到曲阜上学。临走那天,我来到邱老师的墓前,献上了一束鲜花。掏出那块洁白的手帕,轻轻地抚摸着。邱老师,您安息吧,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
现在,每当我看到这块洁白的小手帕,邱老师那张秀美而又和蔼可亲的笑脸就浮现在我眼前,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就在我耳边回荡。
这是一双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棉鞋垫,色彩艳丽,很是惹眼。去年秋分,它从江南小镇被邮寄到北京,是我当年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我不知道这东西会被大城市里的人们看成什么。但我很清楚,倘若哪天穿到学校里,被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同学或顽皮淘气的男同学看到了,会被怎样地嘲弄和厌弃呢?而它诚然是出自外婆一双枯痰灵巧的手。
土家族的老人,手中的“艺术品”都充满了浓浓的乡土气息和土家风格。但我晓得,它没有力童去润饰一个都市女孩。所以,那双棉鞋垫,很快便被我“束之高阁”了。
几年前的一个冬季,全家第一次到外婆家去过年。低矮的农舍,陡窄的乡路,甚至年迈的外婆都让我近乎觉得陌生。老远,就看到那蹲坐在高高门槛上守望的瘦小身影,她欢悦地跳起,急急地向我奔来。
“外婆。”这两个字在印象中是淡淡的,我的声音畏畏缩缩。
“哎!”外婆苍老却神采飞扬的脸像绽开的花朵,她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嘴里不住嘟峨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进屋,别冻坏了。”
她拉着我来到炉火旁,熊熊的火光照亮她脸上的兴奋和激动:
“来,烤烤火。瞧,鞋全湿了,快脱掉……呀!”她忽然大叫起来,露出惊恐的神色。我一脸恍惚,还没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那一双硬木头般的脚已实实在在地贴在了她的胸前。
“怎么冻成这个样子,让我看看……怎么没垫棉鞋垫。外婆给你做的棉鞋垫呢?没收到吗?”
“妈,我们收到了。”母亲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也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噢。”她又突然点点头,“这么久了,一定是不经用了。都怪我……真是,明天,外婆一定再给你做一双。”
夜里,我被窗外的呼啸风声惊醒。朦胧睡眼中,出现一束昏暗的灯光。灯下,是一个拘楼着的瘦小身影,那单薄的双肩伴着无声的轻咳,在摇曳的灯影下,阵阵颤动。身边堆满了无数花花绿绿的线团,在这寂静的寒夜里闪现着特有的美丽,渐渐化成一片斑驳……
清晨起床,将脚放入鞋中,只觉一股暖流自下而上,注人心田。真的发现,一双色彩夺目图案精美的棉鞋垫服服帖帖地躺在鞋里,一针一线,密密实实。
已有很多年不见外婆了,但每年秋分,都会有一双漂亮的棉鞋垫,带着江南小镇那个小小的老人的小小祝福而来,温暖了我的整个冬天。
直到今天,在已没有多少城市人去使用和欣赏手工棉布鞋的今天,我依然会将外婆的礼物—一双棉布鞋垫骄傲地放人我的鞋中,我也依然会想起那张生动的脸庞,那个瘦小的身影,那双枯瘦而灵巧、在灯光下生辉的手,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