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老师生病了1”我一进门兢对爸爸说。 “哦，是吗?”爸爸放下手里的报纸。 爸爸平时老对我说，“竺老师好，这样的好老师难得遇上。” 可不是嘛，我生病住院那阵子，人家竺老师又来看我，又帮我补课，还买苹果来呢。这回他生病了，得看爸爸的“态度”了。 谁知爸爸放下报纸，没有吭一声。 “买苹果，买巧克力!”我气得在他跟前蹦着高喊道。 “巧克力，馋丫头就知道巧克力。” 没等爸爸的手指捏住我的鼻子，我一把抓住他的手。 “那你说买什么?”我盯住爸爸的眼睛间。 “大—娜—鱼。鲜蹦活跳的大娜鱼1” “真的?好!”我高兴得叫起来。 我们竺老师是宁波人，他独自一人在我们这儿教书。都说宁波人爱吃鱼，我也曾几次碰见竺老师拎着菜篮子从鱼行出来，不过篮底常是那么几条猫见了也摇头的小鱼。 “铆鱼熬汤喝。又开胃，又滋补身子。”爸爸说，“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你到鱼行找王叔叔。对，就是那个常来我们家的圆脸的胖子。” 展雾笼翠的水乡小镇。鱼行的门板还密排着，门外已站着一长串拎篮的人。
鱼行在我们镇上虽说有两月，但西栅的那一月常年只卖些咸鱼、海带之类的东西。卖河鲜可只有这一家。不少人都把脸贴着门板缝，紧张地朝里瞅着。 我没敢多看他们一眼，绕过排队的人群，按爸爸告诉的，从后门悄悄地溜进去，要是竺老师知道我不排队，准会责怪我的。 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腥味。琳，店堂后间的水池上，白花花的一片银光，有的还直蹦达呢。鱼可真不少1 那个圆脸的胖叔叔，眼真尖，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他招呼别人接过我的篮子，站在鱼堆对面笑咪咪地问我:“要点什么?” “铆鱼，要大的。”我几乎不加思索的说。 “阿根，挑顶大的，给她称点。” “哦r”那个叫阿根的朝我做了个鬼脸，蹲下身挑着，往我篮里扔了起来。 a咯嗜膨a卿澎d”鱼行的门板敲得震夭响。 “开门咧!” “娘杀竺门板敲破哉。”胖叔叔骂了一句，“小鱼装筐，拾出去，开称!” “乒乒、乓乓”一阵响动，门板全卸掉了。 嘈杂的人群一下子涌进了店堂。水泥柜台前站了一片人。 “称多少?讲!”一个店员敲着称盘，扯破喉咙地叫道。 “怎么全是小鱼?”排头的一个白发老头指着筐里的小鱼，疑惑地问道，“我儿媳坐月子，没奶水，我大清早就来排队……你们开称就只卖小鱼，不作兴啊互” “什么作兴不作兴!进货全是小鱼，你还要我给你变大鱼来不成?”胖叔叔赶过来说。“哼，跟你们说实话，你们总是不相信。不信，你问这小姑娘好了，里面有大的吗?”
他显出儿分委屈的.样子。 u”一一那么多双眼睛一下子部朝向我。店堂里顿时出奇地静了下来。就等我的一句话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尴尬，我知道，我的篮子已装好鲜蹦活跳的大娜鱼，只等着我从后门把它拎走，给竺老师送去，现在，我惶然无措了。 众目睽睽之下，我多么想有种“隐身法”，让我从难堪中解脱，就地隐身而去啊!该死的胖叔叔! 突然，我下意识地感到一种熟识、深沉、期待的目光，那是从镜片后射出的热烈的鼓励的目光—竺老师，他正默默地望着我，满怀热切的期望。我的脸火燎似的发烫起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到脸上。我想喊，又直想哭。我死命地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猛地，我转身拎出鱼篮，把鱼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鱼行的。耳边回响着人们欣喜的呼喊声。刺鼻的腥远离了我，我终于从难堪中解脱。 晨雾已散尽，清新的晨风轻拂着我灼热的面颊。我的整个身心充溢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轻松、愉悦之感。无意间一瞥那还沽着腥味的空篮，我的心不禁微微一颤:老师，您会责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