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撒一把碎银在河湾,满河便荡起耀眼的光斑。他闭上了眼。
哦,这星星点点的光斑,太象一把把硬币了,在满河流消,满河流淌。
他恨起它来,这“固定地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它太有能耐了,国家、集体、个人,都被它紧紧牵连着,时不时,搅得生活不安宁。曾经,他不是被它搅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吗?商店亏损,服务差劲,职工抱怨,群众不满……对一个热血青年来说,这是多么地难以忍耐呵。于是,他被“民主”推上去了,站到了商店的领导岗位上。这一切竟是那样地快,刹那间,心里的“痛”变成了“慌”,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了。然而,他说过,最没出息的,就是象浅滩的小虾一样生活。他不,他要做一条较龙。于是,这条蛟龙翻腾起来了。首先,他把店里最叫人头疼的分配制度打得稀烂,职工的工资、奖金,再不能拌在召中锅饭”里了,每个人手里接过的一枚枚硬币,一张张纸钞,都和自己的经济利益紧紧连接起来。钱,在这里再一次发挥出它的神力。
当然,反对是激烈的。尤其那个被他“取代”了的人,咬起了牙齿:“在商店搞这一套?哼,等着他栽筋斗吧,”
“扑通!”好大的响声。象一个很大的“筋斗”栽到了河里。他扭头望着河湾的那边,“又来了。讨厌!”
现代生活,给小小县城带来了繁荣,却也把烦恼塞给人们。今天!莫说是谈恋爱,就是找块僻静的角落让发胀的脑袋凉一凉,都是这样的难。他涉过浅浅的河水,躲到这不过乒乓球台大的河心“小岛”上来了。可是,没想到连这里也受到千扰,一连几晚,每当他在这里坐下不久,那边就响起“扑通”“扑通”的水声。
是谁,专在这时候来游泳呢?他望着远远的丛丛水花,望着那半边河面,眼神滞滞的。
那边水深,因为河床向那边倾斜过去了。堤岸上几棵高高的白杨树被月光照在河里,成了一块巨大的三角形阴影。
那句“栽筋斗”的话才说了一个月,就应验了。盘底时,竞有两个柜组短货款,整整五百元!
这个漏子太大了啊!他向自己的头重重砸了一拳。
怪谁呢?怪钱这个四处勾魂的妖魔?怪那些不值价的下残坯?怪这打破“中锅饭”却又不尽完善的“联劳计酬制”?怪自己的冒冒失失,有胆无谋?
生活的风浪,有时竟来得这样描手不及。他将头深深地埋在手仲里。
“扑通!”“扑通”!那边的响声越来越大了,简直象有根大棒在他脑袋里狠狠地敲打。他抬起头,恼怒地瞪着那远远的水花。不用说,这是只“早鸭子”在学水,一个劲地双脚打“狗刨”。
“淹死你才好!”他狠狠骂了一句,扭回头,用手紧紧捂住了耳朵。眼睛征征地盯住面前的波光。
片片波光,变成了一张张脸,围着他狂跳……
职工哗然了,那被他“取代了”的人幸灾乐祸了,百货公司办公室主任更是胖脸气得发紫:‘你怎么能出这样的漏子!我刚把你们商店进一步改革的经验弄上县里的简报呀了,那眼神,似乎偷货款的就是他。
呵,当初,他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一切。
他紧紧闭上了眼,将这各种各样的脸关在两扇漆黑的门外
“哎呀—”远远传来一声惊呼。
溺水了!他脑中飞快地一闪念。他清楚那边河床的地形,离岸两丈多远,有一道两个人深的“马槽”。
象一支箭,他向溺水者射去……
十多分钟后,他重新坐在了小岛上。头发上的水,不停地顺着瘦削的脸往下流,米色尼龙衬衫和银灰派力司短裤紧紧贴在身上。
是个姑娘。实在没料到。她仰躺在他身边,双眼微闭(还好,只喝了几口水),紫红无袖运动衫和白球裤裹在身上,勾出楚楚动人的曲线;修长的腿,在月色下泛着白玉的光泽。
一阵猛烈的心跳。他赶紧偏开了头。见鬼,怎么把她往“小岛”上拽!
“我该……怎么,谢谢……你?”身旁传来软弱的声音。
“以后别再打抚我就行”他淡淡回答,头一动不动。
“我?打搅你了?”姑娘有点诧异,微微抬起头,睁眼望着他。
“怎么没?”他也扭过头去,对着姑娘,口气“冲”起来,必好宽的河,你偏偏要在这里……”
“哟!我认识你了”姑娘突然小声叫起来,打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