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思地看着这一老一少的身影,那忽隐忽现的感觉又从心中升了起来。我边想边在小河里清洗着画笔……突然,一阵奔放悦耳的歌声从上游传来,打断了我的沉思,是房东的女儿央金到河边背水来了,她象草原上的达玛花一样美丽,象草原上的春天一样生气勃勃。“大学生阿哥,我阿爸回来了,阿妈说,叫你晚上早点回来吃饭,还有阿爸带回来的大曲酒。”
“哎,谢谢啦。”我向她笑了笑,把目光投向东边那无边的草地,那是一片翠色的原野,在晚风中送来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
央金姑娘又唱起了那支奔放悦耳的歌.
草原上放牧着羊群,
夏天,羊群象一堆堆彩云。
河岸上栽种着青裸,
秋天,象铺了一层层黄金。
山坡上游玩的姑娘啊,
春天,象只只孔雀开屏……
小草象踏着歌的节拍,微微地随风起舞。
这时,天空中响起了一阵阵轻轻的呼哨声,原来是意西平措已摇动风轮,放起了那只鼓满欢乐的风筝。
“阿爸,再放高点,再放高点,超过那只山鹰。”随着小扎西的手,我果然看见高处盘旋着一只山鹰。
“哦亚! "意西快乐地答应着,松开手指,那硕大的线团,在风轮上旋转着,发出一种令人心醉的声音,长长的线,从他手指缝里无穷无尽地抽出,他也孩子气地张大了嘴,着着那风筝越放越高,山鹰也吓得上下盘旋着,箭一般地飞走了。
“打跑罗,把山鹰打跑罗。”扎西高兴地拍着小手直跳。
“阿爸,快点放啊皿”他回头催促着,意西平措眯起眼睛,看着越飞越高的风筝,嘴角露出了一种天真的笑意。那风筝在空中唱着,就象春风从草地的这头跑向那头,轻轻地唱着催生的歌。
这不正是我寻找已久的藏家
我被他纯熟的汉话和深刻的思想吸引了,硬拉他坐下来谈谈。
“比方说放风筝吧,”他给我亮了亮手里的风筝,这风筝跟城里的不同,是用薄薄的羊皮做成的。“这是我过去在北京学习的时候学会的。可是,一回到家乡,就是走马灯似的不断的运动,闹得草原上牛羊没人放,冬饲料没人舒,牧业产业大幅度下降,还全部没收了牧民的自留畜。那些日子,真是吃了黄连还得装笑脸,苦得辛酸啊,你说,那年月,谁还有心思放风筝。我们这里别说是放风筝,连听都没听说过哩。”
“现在我能放风筝了,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变化嘛。”他笑着看了看在远处草地上玩耍的宝贝儿子,“自从我们这里落实了生产责任制,的确是大变样了。本来,我们这里就很适合个人包干的办法,草场多,人口少,住得又分散,集体劳动效率是非常低的。我们现在实行了超产奖励的办法,极大地发挥了社员们的积极性,连我这个公社书记,都不必再为害人的大会小会而头痛,可以抽出身来搞生产罗。”
也许是当久了公社书记的缘故吧,他说起话来,有一种特有的政治干部的风度。
“我告诉你”,他故作神秘地挤挤眼,对我说,“你住的那顶帐篷,还是我家的哩。”
“真的吗?”我没想到他就是我的房东。
“不相信?我老实告诉你吧,这一片草场和这些羊群都是我们包了的,山上的几顶帐篷就住着我们一家人,我前些日子去公社开会,顺便把儿子也带去了,今天才回来,所以你不知道。不过,我在公社早就听说我们家来了一个北京的贵客哩.”他说完,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今天早上着见女房东又是烧茶又是煮肉的。
“扎西它”他大声喊他胖乎乎的宝贝儿子,“走,跟阿爸放风筝去。”
春色吗?我急忙拿起画笔,饱饱地吸了一管绿色……
阳春三月,我们到大塘坝草原去体验生活。我背上画夹,跟着牧业队转场的畜群,来到了朝南的冬收场。
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山脚下,有一条浅浅的小河缓缓地流过,一望无际的大塘坝草原,就是从山脚一直向东延伸出去的。草地上的青草,已齐崭崭地伸出地面,碧绿得象一汪湖水。我刚来的那天傍晚,太阳正慢慢地向雪山后坠去,山梁上射出几道光束来,远远的,帐篷边上,冒起几缕青青的炊烟,被夕阳一照,显出淡淡的黛色。几只收羊狗在帐篷前逗玩着,山间小路上,一个戴族小姑娘正背着一桶水向山上走去。我骑在马上,被这神话般的景色惊呆了,脑子里映出了一幅清_晰的画面,对了,“春到藏家”,这不是极好的实习作业吗?
我兴奋地记下了这个构思,每天傍晚,我就坐在山脚小河边,望着披着夕阳归来的羊群,画下了一张张草图,我在上面倾注着我的全部热情,常常沉浸在这大自然的诗情画意之中。
一张张画画出来,摆在面前,我又觉得里面少了点什么。少什么呢?我几次坐在小河边,望着无边的草地出神。可是,那忽隐忽现的东西,象一缕细丝,几次从我眼前晃过,可当我想抓住它时,它又无影无踪了。
这天,仍然是傍晚时分,我背着画夹,拿上调色板,又一次来到这小河边,轻轻地涂抹起来。
“阿爸,快看夫夫(叔叔)画画。”我身后响起了一声幼稚的童音,转过身去,一个小男孩,穿一件小小的藏袍,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在一旁歪着头看我,圆圆的脸蛋象一只熟透了的苹果,红朴朴的,叫人忍不住想亲一口。我伸出手去:
“来,快让叔叔抱抱。”他迟疑地走了两步,不信任地停住了。
“去呀,到叔叔那儿去。”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在那边呐起,我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个穿着皮袍的人正大步向这边走来。
“你是来这里实习的大学生吧?”他很发好地向我问道。我点了点头。“我叫意西平措。”他很爽快地自我介绍,原来他就是公社书记意西平措同志。
“哦,意西同志,请坐一会儿吧。”我向他请道。“不啦,你忙你的吧,我还要领我这宝贝儿子放风筝哩”。
“放风筝?”我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草原上的牧民放风筝的事。他并没有理会我的惊异,却满有兴致地观赏起我的画来了。“好,好生《春到截家》这个题目好。”他转过身来又对我说,“现在的确是春到藏家了哇。”
“是啊,”提到画,我的话多了起来,“我力求表现一种春天来到时,藏家喜悦的心情和奋发的精神面貌。可是很遗憾,我没有能够表达出这种意图。”我沮丧地摇了摇头。
“哈哈哈!”意西平措爽朗地大笑起来,‘.是啊,藏家的春天不应仅仅用几根青草来表现,更重要的是要去描绘藏家心头的春夭啊!你整天一个人坐在这小河边,A伯想玻了脑壳也是想不出来的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