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呼兰河传》我已读了五遍。怒次读毕,儿乎都能获得一种持久的感动,这让我逐渐接受了萨特的观点:写作的最终目的,是为了达到沉默。在这本书里,萧红无意向读者刻意地揭示什么,更无意教导什么,她只是缓缓诉说着呼兰河城和她自己。那般诉说的心境,屡次让我想到冬日里的阳光:明亮但寂寞,还略有一抹凄凉之色。因身处战乱年代,她最终选择了用诉说来排遗寂寞,以期在诉说之后抵达那与寂寞并生的巨大沉默。
作者没有塑造明显的主人公。是啊,在倾听书中盛大的寂寞时,谁还会在乎主角是谁呢?那样的寂寞,会在经受目光与心灵阅读之后,有如晨雾般在读者的心头袅袅升起,萦绕不去。
在该书中,作者描述了两种寂寞,一种是呼兰河人的寂寞,一种是童年的“我”的寂寞。
呼兰河城坐落在地广人稀的东北平原,冰封的严冬占去了一年的大平日子。呼兰河人因此而与外界少有接触,传统思想可谓根深蒂固,他们更多地关心着祖辈们沿袭了儿千年至今仍在重复的生活方式,小镇上鲜有新事物出现,即使有,也摆脱不了很快就被扼杀的宿命。小团圆媳妇就因稍稍与众不同,“十二岁就长那么高”、“一顿饭吃了三碗”、“太大方了”,最后被活活打死。人们习惯于守旧,漠视生命的冲动,只有每年的庙会、鬼节、跳神大戏等,才难能让他们生动几天。就在不知不觉中,读者蓦然惊觉,作者已悄然完成了对呼兰河人心理症结的暗示。
作者的童年几乎被黑白紧裹,少有活的色彩。童年的“我”缺乏父母的关心,也缺乏玩伴,只好跟着祖父在花园里种菜,花园里“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作什么就作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也许,愈自由就越显寂寞,尽管作者也写了诸多快乐的事。但仍很难掩藏字里行间几乎无处不在的寂寞。
《呼兰河传》里的寂寞同作者的凄楚心境有关。这部小说写于1940年,此时鲁迅已离世三年有余,萧军又去了延安,为躲避战火而身陷孤岛的萧红除了寂寞还能如何呢?
书的结尾读来令人恻然: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以前住着我的祖父,现在埋着我的祖父。
我生的时候,祖父已经六十多岁了,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我还没有长到二十岁,祖父就七八十岁了。祖父一过了八十,祖父就死了。
从前那后花园的主人,而今不见了。老主人死了,小主人逃荒去了
1942年1月22日,因严重的肺病和庸医的误诊,31岁的萧红逝于香港。遗像上的她微笑着,双眸中却依然流露出无法排遣的寂寞。南国明媚温暖的阳光,竟没给这位一生多蚌的作家带来几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