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因为我太不听话，白天总是在外边玩，不肯规规矩矩地坐在家里，她就给我一件工作:每天吃了早饭，就到茶园里去采茶。从我家到茶园有两里多路，中饭是用菜碗盛着,打发人送去的，我和嫂嫂，还有许多采茶女，都要到黄昏时候才能回家。
我没有采茶的经验，常把一根一根的枝弄断了万嫂嫂急得跳起来说:“妹妹，你还是去捉你的蝴蝶吧，不要弄坏了茶树，母亲知道了，又会骂你的。”“不，我，定要采，难道你生来就会采的吗?还不是学来的。”
她是个口才最笨的人，常常被我说得没有括可答，这回她又失败了。
与其说我在采茶，不如说采花还来得恰当。每次回家时，我的小篮子里老是较满了花，当我们经过一座五丈多长的石桥时，我就将花丢在桥下，让水流送到洞庭湖去，还要嘱咐它一声:
“花呀!你流到龙王那里去吧，美丽的公主，正要等着做新娘子呢。”一个替姊姊做嫁套的木匠告诉我:龙王的女儿，是个最漂亮的姑娘，现在还没有出嫁，如果到她结婚的那天，全地球都要涨大水，所有的人都要浮在水上，我高兴看那白茫茫全地面都是水的一幕，因此希望龙王的女儿早点出嫁。
采茶的女孩，大半都是童养媳，她们的生活苦极了，每天至少要采一百三四十斤茶叶，而所褥的工资只有几个铜板，这些钱都要交给婆婆保管，假使自己留下一两个私用，给婆婆查出来了，便要用烧红了的铁钳，她的全浇亡:她右别浪少吃过嘴顿饱饭、不是吃红薯，便是吃很粗的麦子耙，除了过年，从来没有尝过一片肉时滋味她们皮得象瀚硕种级扒康淘茶园，就天家互相诉述着自己的婆婆是如何地凶簇:少如何地庄迫百己，说到自己伤心处，眼泪一窜一窜地滴在茶树上，正象一颗颗晶莹的露珠。
“她这样虐待你，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我对一位脸部被打得一条条血痕的小姑娘说，她的名字叫春香。
“逃走?怎么敢呵?我娘害了我，此生只能死在她手里了！”
接着又是一阵凄惨的哭声，我也陪着她流泪了。
“哭也是空的，你赶快采茶吧，天黑了，没有两百斤茶回去，又要挨打。”
另一个大一点的秀英这样劝她。
“唉！只怪得我们的命太苦，生来就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就这样苦到死吧，下世总会做好人的。”
莲妹子的眼睛早已哭肿了，但她还在自己安慰自己。从此我知道了一点点人生的苦痛，我常替这些童养媳抱不平，每次采茶时，我总帮助她们工作。
黄昏近了，黑幕慢慢地垂了下来，我们收拾起茶刀、凳子和茶筒，背起篮子来唱着:
“三月采茶茶叶青，姊妹双双绣手巾，两边绣起茶花朵，中间绣着采茶郎。”